大约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是被温水煮的青蛙。
躺在骆涵江的床上，陶觅想。如果是放在一个星期前，他一定无法想象，他能够这么安心地睡在另一个人这里，现在他竟然已经习惯了这种鼻腔中满满是另一个人的气味的感觉。
“我在比赛。”
本来应该迅速入睡的陶觅，在听到门外的声音时忽然整个人都清醒了。
骆涵江在打电话？
不行，不能听。
陶觅翻过身去，用被蒙住了头。可电竞选手耳朵灵得要命，即使是这样，他还是能听到骆涵江那边在说什么。
“他身边有人照顾吧，不需要我回去。”
“他从来也没需要过我。”
接着是很久的一阵沉默，几分钟之后，传来的是骆涵江的声音：“等今年比赛结束后再说。”
再后面就没有对话的声音，陶觅竖起耳朵，却只听到了阳台门被拉开的声音：骆涵江去阳台抽烟了。
如果这是以前，陶觅一定会秉持着“互留空间”的想法，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也什么都不会说。可是今天的他却不知怎么了，满脑子都是骆涵江那一句“他从来也没需要过我”，这句冷淡的控诉，在陶觅听来却有点说不出的落寞。骆涵江也会这样子吗？陶觅想，他也会想要被人需要？也许，他一直对陶觅说的“依靠他”，不是他“要”陶觅依靠他，而是他“想”陶觅依靠他。
这么想了一通，陶觅是彻底躺不住了。
他从床上爬起来，穿了件外套，从屋子里出来，果然看到骆涵江在阳台抽烟，听到身后的声音，骆涵江回过头去，正看到陶觅在。
“不用掐。”陶觅说，“我没有那么矫情。”
骆涵江依言，倒还是站在了陶觅的下风向。
“……”陶觅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毕竟偷听人家讲电话，实在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可是如果不是为了那件事，他又如何来解释他现在站在骆涵江身边的行为呢？陶觅忽然有些怨自己太冲动，他应该想好说辞再过来的。
沉默伴着早冬的凉风悄无声息地包裹住二人，点点的火星将烟慢慢烧尽，成了灰烬的先驱者。陶觅盯着那一幕有些出神，他抬起头来，问：“还有烟吗？我也想试一试。”
骆涵江看着他，颇为惊讶，他能猜得到陶觅为什么会出来找他，大约是因为听到了点他电话中聊的事情，可是即使骆涵江想要陶觅想得疯了，他也不想跟陶觅讨论任何关于他的家庭的事，那是一根红色的止损线，在那之上战场就算是一片狼藉，骆涵江也可以面无表情地打扫干净，而在那之下……
没有，那之下什么都没有。骆涵江告诉自己，他拒绝去想在那之下有什么。
他本来已经准备好了一整套的拒绝，可没想到，陶觅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只是站在他的旁边。骆涵江勾了勾嘴角，果然是陶觅，连关心人的方式都是这么的“陶觅”。
骆涵江将手上这点烧到尽头的烟摁了，敲敲烟盒的盒底，抽出一根新的。他熟练地点燃，却没有递给陶觅，反倒是自己吸了一口。
接着他的手指按在嘴唇上，吐出一口白烟，随后那被白烟洗礼的手指轻轻地摁在了陶觅的嘴唇上。
“好闻吗？”骆涵江问。
陶觅摇摇头。
“不好闻就不要抽了。”骆涵江收回手指，将现在手中那根烟也熄了，“要打小组赛了，紧张吗？”
陶觅轻声笑了下：“不要总问我，你呢？”
对于陶觅的反问，骆涵江并不抵触，今天他站在陶觅的身边，难得感受到的不是征服的欲望，而是一种对他来说很特别的温暖，在这分舒适之下，骆涵江也不自觉地话多了起来：“今年是S7赛季，差不多第一批参加BTM联赛的选手都要退役了。海鲸现在看着风光，但是也有青黄不接的危险，今年不论输赢，老莫都会退役，青训队没有两个好苗子，今年和明年的比赛恐怕都会很艰难。”
“这样的问题，海鲸有，十绝也一样。”骆涵江对陶觅说，“你们小组赛遇到十绝并不代表打不了。”
明明是两个人互相倾诉赛事来临的压力，骆涵江说一半却又开始安慰陶觅，这样子看来，就好像骆涵江自己的那份“苦闷”也只是为了安慰陶觅才说出来的一样。
陶觅似是开玩笑一般地说：“涵江，我在你心中有那么脆弱吗？总是要你安慰。”
“你明白我想要说什么，陶觅。”骆涵江有点严肃地对陶觅重申。
陶觅顿了下，他知道骆涵江要说什么，他不想让他那么辛苦，他想让他依靠他。
“如果你说与我分担，这样我会容易接受一点。”陶觅想了想回答。
“都可以。”只要陶觅能够接受，什么样的措辞对骆涵江来说都无所谓，他看着陶觅，慢慢将身体靠过去，他们两个的距离很近，好像两人中间的冷风都浸染了二人的温度。刚刚那分宁静的祥和被欲望的墨滴彻底染黑，骆涵江的心中像有一只凶猛的野兽，他想要低吼，想要扑倒，想要啃噬陶觅的嘴唇，让这个人的一切一切都属于他。骆涵江想，他今天已经有意无意地试探过很多次了，陶觅都没有逃开，那么是不是，他现在终于能够采摘到这本就应该属于他的果实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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