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青禾跟黎书认识了二十一年。
黎书曾经说过，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可路青禾没想到这其中居然也包括为他死。
当那辆疾驰的汽车冲向他时，一向温文的黎书仿佛疯了一般把他推了出去，路青禾重重摔在地上，耳畔只有刺耳尖锐到极致的刹车声，再抬头找人，却发现黎书浑身是血的躺在不远处，鲜红的血液顺着马路上细小的缝隙向外不断蔓延。
意识到发生什么的路青禾双目通红，眼泪瞬间涌出眼眶，连忙跑到黎书身边。
他不知道黎书伤到哪里，不敢去动他，只能颤抖着嗓子，一声一声的喊他名字，“黎书，黎书。”
好在黎书还残存一些意识，听到他的声音，涣散的目光终于聚光，落在他身上，缓缓的伸出手。
路青禾连忙握住，焦急的安抚他，“没事的，不会有事的，救护车很快会来。”
能感觉到浑身力气在急剧流失的黎书，忍着疼，温柔的说了一声，“好。”
这是路青禾听到他最后的声音，之后，他再没力气开口，意识逐渐消失，就连手上的温度都慢慢冷了下来。
无论路青禾怎么叫喊，黎书都没有再回应，哪怕只是动动指尖。
这个深秋的夜晚，路青禾声嘶力竭，却仍旧没能留住黎书。
即使医生已经宣告死亡，路青禾仍不肯放弃抢救，甚至不由分说在医院里大闹了一场，最后还是方略匆匆赶来才把他拦住。
路青禾不肯相信黎书死了，即便黎书的生命是在他面前一点点消失的。
他躲起来不见任何人，试图用这样自欺欺人的方法来造成黎书只是去出差的假象，明天……明天总会回来的。
他就这样躲了三天，没等回和煦如春风的黎书，却等来了脸色发青的方略。
“你还要这样自欺欺人多久？”方略站在门口，递给路青禾一个档案袋，“这是黎书的死亡证明。”
这一瞬间，路青禾是有点恨方略的，恨他把自己从梦中狠狠拽了出来，恨他这么的不留情面。
见他没有接的意思，方略把档案袋塞到他怀里，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又停住，“赶紧给老子振作起来，黎书的葬礼还要你来负责，你可是他最好的朋友。”
说完，方略离开了。
路青禾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清醒过来，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死亡证明，强迫自己接受黎书已经不在的事实。
死亡证明上的每一个字对路青禾而言都是锥心的痛苦，尤其是看到多处骨折内脏大出血时，浑身都在不自觉的颤抖，不小心夺眶而出的眼泪啪嗒落在纸上，留下一个小小的被浸湿的水痕。
路青禾连忙抬手用手背抹了一把脸，可脸上的泪痕却越来越多，那种挚爱被活生生从心脏抽离的感觉使他痛到呼吸不过来，他紧紧抱着怀里的档案袋弯下腰，而后又失去支撑缓缓蹲下。
秋日的午后房门大开，阳光温暖楼下还有小孩玩耍的吵闹，而他蹲在门口痛哭流涕。
黎书没有亲人，在世时候最亲密的人就是路青禾，他的葬礼自然是交给路青禾最合适。
方略等了好久，终于还是等来了路青禾，路青禾还是很憔悴，不过换过一身干净西装看着总算有了些许人样。
他从方略手中接过去黎书葬礼的所有事，知道黎书不爱热闹，也就没通知很多人，知道黎书怕冷清，特地把葬礼布置的温馨又柔和。
他多希望黎书能够突然出现，砸了面前这一切，可直到葬礼结束，他也没等到。
路青禾用了很久的时间来习惯没有黎书的日子，可越是这个时候，他越是回忆起以前的点点滴滴，以前不曾在意，原来与黎书有关的一切，占了他人生的一大半。
他时常会去出事的那个路口走一走，转眼已是深秋，路两旁边桂花仿若碎成星星状的月光撒在地上，路青禾不喜欢这个味道，因为在不久前那个深夜，桂花香与血腥气掺杂在一起的味道太让人印象深刻，以至于午夜梦回惊醒，他都能闻到自己身上还残留着那股死亡的气息。
路青禾似乎恢复了以前的样子，工作聚会一样没耽误，可人却逐渐的消瘦下去，方略看着越来越觉得揪心，他知道，路青禾没有放下。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路青禾在难过和愧疚的双重折磨下，走了极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会去想，是自己害死了黎书，黎书是替自己去死的，他开始失眠，成宿成宿的睡不着觉，望着天花板发呆的时候面前总会浮现黎书最后那一句好。
其实，什么都不好。
入冬时候，方略实在看不下去，硬拖着路青禾去看心理医生，他这才知道，原来路青禾的失眠已经这么严重了。
路青禾很清楚自己的情况，对心理医生知无不言，可心结仍旧没能解开，一趟医院只收获了几瓶辅助睡眠的药。
当天晚上，路青禾对着几瓶药发了很久很久的呆，睡前再寻常不过的倒了一杯水，吃完所有的药，躺在床上。
几个月一来，他第一次睡的这么香。
梦中他沿着一条路，走啊走，走啊走，终于走到尽头，推开木门，一股刺眼的光迫使他闭上眼睛，那光亮灼热却令他微凉的皮肤发暖。
他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这是哪里，就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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