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者突破第一层，突破的是内心恐惧。”影先生悠悠道：“心有畏怯，则难以进境。须得克服畏惧，以身侍武，才能突破第一层。影卫训诫，求的就是一个不惜自身。故而，影卫一出影门，就一定是克服了这一层的。”
魏长风心中一顿，扭头看向逐影。
不惜自身？以身侍武？
说白了不就是“不怕死”么！
他恨恨地想：这一点都不好！
“第二层的突破，就难了。”影先生继续道：“第二层要破的，是心魔。”
逐影到底是个武者，听到此处，也忍不住转过脸来，紧紧地盯住了影先生。
“心魔，是人一生执念。破除心魔，即是破除执念。”
“可若是人没有了执念，那岂非就是没有了立身之本？”逐影忽然问道。
“执念，顾名思义，是偏执之念。”影先生道：“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根柱子，这根柱子是人的根骨，能支撑一个人顶天立地——这才是人的立身之本。可是柱子上往往生出枝节，乱爬乱长，引人心乱。心不稳，则内息不稳——武者突破的最后一道关隘，就在此处。”
“破除心魔，就是要打磨这根擎天之柱。将柱子上的细枝末节全部砍断，摒除杂念，抱元守一。这便能真正突破。”
逐影带着一点迷茫地听着。他其实并没有听懂。
“这其中最难的一步，其实并非‘破除’，而是‘发现’。”影先生继续道：“世上的大多数人都混沌，由生至死，都不知自己心魔究竟种在何处。”
说到此处，他带着点笑意瞥了一眼逐影：“可是，你知道。”
魏长风也随着他转过脸来，看向逐影。
逐影茫然地想：我知道？我知道什么？
影先生不再向下说了，只是道：“雨势渐小，我该走了。”
魏长风便递一柄伞给影先生，两人并肩出门。逐影的心里“咚咚”直跳，扶着桌子慢慢坐下，糊里糊涂地想：“我知道？我该知道么？我该知道什么？”
他朦胧中好像清楚，又好像不太清楚。能搅乱他心境的，由头至尾，也不过是一个魏长风而已。
他呆呆地想：“我的心魔，难道会是城主么？”又想：“不对，我的柱子才是城主。”
那柱子上生出的枝蔓，究竟是什么呢？
魏长风将影先生一直送出军营。细雨连绵，远处的山脉之中浮着一层缥缈的山岚，上接天际，仿若天上云霞飘落人间。
魏长风踩在云雾之中，举着伞向回走。
他的脑中也有一团云雾。影先生临走时对他说，如果有办法，一定要推逐影一把，尽快突破关隘。他再问，影先生便不肯说了，挥挥手走得远了。
可是——他不明所以地想：那道关隘，究竟是拦在哪里呢？
接下来的几日，魏长风重又忙碌起来。他定好了与大皇子交易的清单，便要想办法凑足这一笔银钱——眼下云溪城正是风雨飘摇的时候，这笔钱是绝不能从云溪城银库中取的，只能想办法从忠毅王府里凑出一笔。好在王府百年基业，颇有家底，还真让魏长风凑够了数目，解了燃眉之急。
可是这办法能解一时的急，却不可能年年都由忠毅王府掏钱——再富贵的钟鸣鼎食之家，也经不住这么个消耗法。他还得想个办法，立出一个新名目，从当前云溪城的税收之中分出一笔银钱，专门用来与大皇子交易。思来想去，他将忠毅王府的内院经费拨出了一半，又新立两项税收用途——其一，用作情报。其二，用作祭祀。三项加在一起，将将足够与大皇子的约定之数。
他提出草案，又与户部众官员几番商议，终于定下了初案。魏长风早已想好——他已经有了逐影，今后，忠毅王府的后院便再不会进新人了，省下一半的费用，想必也不会是什么难事。每年再将大皇子提供的情报向兵部公布一小部分不敏|感的，给国舅爷送进来的珍奇古玩编造几个故事，拿来祭祀。年年见成效，便能慢慢多拨出一点钱，届时，就能轻松多了。
他满心扑在这件事上，又要批阅奏折，忙得是脚不沾地。却没想到，逐影居然比他还忙——这几日里，每日天还没亮，逐影就要去帐后空地上练剑，一日能练上六七个时辰。他担心逐影疲累，却也知道，逐影得了影先生一番提点，想要有所突破也是正常，便没有阻止。几日过去，两人除了吃饭休息同在一帐，一天里都打不了几个照面。今日终于将自己的事情忙完，又恰逢大雨，魏长风便不想在外多待，收拾了东西回了自己营帐。
还没进帐，便听帐中传来一阵轻咳。魏长风顿时皱眉，掀帘进来，抖落一地雨水，问道：“怎么又咳嗽起来了？是不是淋着雨了？”
逐影正提着朱笔帮魏长风批奏折。他若有所思地坐在红木桌前，听得魏长风唤他，这才回神：“早晨晴空万里，属下没想到会下雨，便没带伞。”
魏长风皱眉道：“我叫冯泽来给你看看。一直咳嗽，小心伤了肺。”
他说着，便要重新戴上斗笠出门。逐影忙阻止道：“城主，外间雨势正大，属下也没受凉，不必叫了。”见魏长风仍要出门，逐影便又叫了一声：“城主？”
这一声语音柔和，颇有几分请求之意。魏长风身形微微一顿，停滞片刻，到底脱了斗笠，重新向逐影走了过去：“若是晚上还不好，可一定要叫冯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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