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日（六首）
湖南大学/高璨
某一日
某一日我醒来
光线已经六分熟了
密匝匝的
戳破还未扬长而去的梦
我继续制作陶器
接着昨日的
昨日的陶泥 昨日的水
还在拉坯机上
双手泥泞我
像在转动自己的日子
这不是我最初想制成的样子
或许在中途我窥到更优的轮廓
叫卖的人不卖水
我喝火
伸出手来他问我 要不要冰
我低头在陶器上重重地
戳了洞
这容器成型时不装水
住风和它的歌吧
不是埙 它只是
我的某一日
陈列在玻璃橱窗里 陶器
和陶器相似
只是遇到你的那一天
它制成了一个乐器
我是雨
把水的波纹含在嘴里
用鹤的喉咙歌唱
取出灯笼的火
皱褶的外衣
用纸的方式放生
小路卷起鞋跟
去尖尖小塔没有路了
有落日的灰烬在鸟的绒毛中
腐蚀夜的声带
涨潮时他们打开门
又关上
流泪之处请留下住址
伤心的人儿要认得家
那些喧哗的伞
没有一把是我的
我是雨
太阳低垂的眼睑
流浪的歌手啊不要再歌唱
路灯和今晚的月
被你放进吉他
那些喝着泪流着酒的旅人
要不是因为你
早都睡了
卷进不识其味的梦
我是雨
我不知道
天让我说什么
我是个记录者
看自己
像看故事
我不希望你在树丛里叫我
我不希望你在树丛里叫我
很多浮躁的天气
太阳贴在脸上
太阳的口袋里有一把嘴唇
扔在树里
蝉就醒了
所以那些泥土上的洞
是我们连夜举着手电筒
和梅花形螺丝刀挖的
我不希望你在水里叫我
我都快忘了
小学的游泳课
涨潮的海滩
青海湖上白白的云
温泉里的草药袋子花香
温暖地 顺着手臂
流去哪里
你不要在飞鸟的翅膀里叫我
羽毛太乱 扎起头发
也听不清
你不要在洗衣粉的泡泡里叫我
广场上的 酒吧门口的 春天公园里的
也不要
风筝啄破了风
线就太长了
我的影子在肥皂泡里
消失在白衬衣领口
你最好不要叫我
风声很贵
我几乎拿不出钱财
支付青春里眉头微皱的心酸
二〇一四年十月二十七日
有时我忘了我在呼吸
像云忘了她在天上
有时我忘了太阳在亮
像星星忘了承诺愿望
有时我忘了鱼
像水忘了差遣冰凉
有时我忘了梦境
像曙光忘了林木长靴
有时我忘了沏茶
像咖啡忘了热带
有时我忘了秋深深
像棋子忘了棋盘
有时我忘了十九岁半
像九岁时忘了半岁
有时我忘了拿起
像拿起后忘了放下
有时我忘了
我还记得
高铁
比飞机更让我觉得
自己像大地上的偷渡者
为何要走得这么快
穿过风 穿过雨
穿过江河山川
穿过平原田野
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
抵达一处苟且的目的
短暂地栖身
再 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
离开
身边的乘客多一言不发
相遇像是一种烂俗的套路
奢侈的却是
一节没有小孩哭闹的车厢
他们能将旅程嘶喊成一段
行刑前的路
我仿佛背负十字架
一路上负重不堪
冰冷的轨道
流线型的近乎完美的严肃车头
走下来一个嚼着槟榔的人
他不似驾驭者
反像钢铁之奴隶
飞驰而过村庄
吃草的牛已不再受惊
一摇头见车头
一摆尾见车尾
车窗内的我于它如灵魂闪过
我饥肠辘辘
而它嘴里的草如此香甜
再读《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多么好，你终随你的动物，漫游完这世界。
海岸线犹如世界边界的形状，你的王国多的是歌声与舞蹈。
你挥霍了动物们采来的蜜，你用它们画了未来世界地图——
在高山和深谷之间，在浮世和天堂之间，如果有地狱，那
也是你所珍藏的一方宝藏。
多么好，你曾独身一人，现在依然如旧，
旅途中你已与所有四面八方的，与你自己的思想问候，
你曾背着尸体赶夜路，魔鬼就将留声机置于耳边，
而太阳如何会被黑暗蛊惑？
你找到了更高之人——也将他们抛弃！
多么好，你走过的一切都是桥，未来才不会这么糟。
你和你的文字起舞，两者间肯定醉了一个，
你依然无法将所有收获堆在仓库里，你与灵魂的对话，
我并没能全部听到。最终——
——最终，你回到你的思想中去了，你的文字，终给予你最温暖的怀抱，
而你最挚爱的生命，也是唯一的陪伴者，陪伴你回到，
最初开始的地方。
我始终坚信关于狮子和鸽子还有序章，也许我会在余生亲自读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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