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的流浪（五首）
江西省赣南师范大学/乐枫
祖父的流浪
三月，蛇和虫子爬出蛰伏一冬的洞穴
那天是惊蛰天
那一天
祖父离开了他固守八十七年的村子
春雷打搅了所有人的梦，唯独
留下一位老人的
那一天
祖父开始了他的流浪
那个下午，阳光和煦
祖父在他的老式杉木床上
睡了个很长很长的午觉
知道祖父即将远行，舅舅们
给他穿上了干净整洁的新衣
祖母流下了离别的眼泪
可母亲说
我们要把祖父种回地里
一如他曾经种下的那些
麦子、杨树、菖蒲草……
我兴奋地目送着祖父离开，就像
二十三年前他迎接我的降临那般
我知道祖父会变成一粒种子
风一吹
就圆了他年少时远游的梦
腐烂的季节
刚买的蘑菇、豆角、西红柿，没几天
都烂在厨房的阴暗角落，发霉、生蛆
这个夏天，昼夜紧锣密鼓、来回奔走
山坡上青草波涌，发丝向外疯长
跟在衰老后面
火车和太阳一路向南
从北回归线，跌落在南方湿闷的空气里
夏至之后的日子，我整日躲在房间
回忆旅途、虚构故事
等待一个高温预警的日子
让风和棉絮云，发酵
从村子的这头，漫过那头
身体和灵魂都在烈日下，贴地行走
关乎一种原始秩序的信仰
生长和腐败的距离，小于一朵云的变幻
我试着在秋天到来之前，保存一片新绿
只有乡土知道
从地里来的，还得回地里去
我的指甲里面怎么会有泥
我的指甲肉里沾上了一点儿指甲油
母亲以为是我指甲缝里藏了泥垢
她伸过手来，要为我抠掉
我为她的无知感到好笑
骄傲地宣称
我的指甲里面怎么会有泥
骄傲的目光徐徐下落
刚好撞见
母亲来不及瑟瑟往回收
布满泥污的手
黑夜等待入侵
十五时四十八分二十九秒之后
黑夜按捺不住，降临
我熄灭灯火，藏好榔头，假装睡着
等待着暗处的入侵
萤火虫畏畏缩缩，是他们侦察的哨兵
野猫学婴叫，诱惑我落入陷阱
无非是想让我束手就擒，夜晚如果澄明
白昼又何必煞费苦心
等待，一声啼鸣，骑着潮水涌过
猝不及防地，叫他们留下满地尸体
在阳台上等风的日子
我坐在阳台上等风来
阳光把我逼进屋檐
荫蔽向内萎缩
赶不上太阳排兵布阵的脚步
我以为这靠海地方
不时会有台风吹过
在阳台等风的日子
顺便把黏稠的日子拿出来晒晒
生活如果不发霉
总该会有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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