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面术（六首）
首都师范大学/郭紫莹
退休生活
玻璃杯砸到猫的脊背，倒立的
瀑布，淹没了手机震动，妈妈
火车已经开了，请别预报惊慌
用头发编制的圈套，围栏还没有闭合
披散开，盘旋；散开，修葺；散
家庭合影裱在相框里（她没在路上。）
挤压乘虚而入的秘密（她还在等谁？）
一根头发在鼻梁上垂钓
指甲在遥控器凹痕的灰尘中游走
另一根头发沾在窗户上
把城市的灰霾和鸽子分割
它是天线，运输旧日子，书信和盐
父亲的病历
父亲的病历本上，潦草的字迹
高血压。高血糖。高血脂。
他在忧愁的皱纹里挤出一句嘲笑
高一点也是幸福的
倘若自己的身高也能超标的话
我才是应该写在他病历首页的隐喻
我是他脊背上的肿胀
是他佝偻远行的手杖
今早我是两只刺猬
梦还没写完的须臾
空气是阴冷的蓝色
镜子里的我，在破碎的角度里
是一只刺猬，和另一只刺猬
我久治不愈的感冒
溺死在清晨的一滴积水里
抽纸比昨晚的厚度少了许多
刺猬的窝是纯白的
厚实又暖和
一只刺猬是我聒噪的左耳
另一只刺猬是我缄默的牙齿
一只刺猬拉开未来得及锁上的眼睑
向邮筒里投递面对世界的质疑
另一只刺猬蹲坐在井边
打捞我的舌头
沉默的答案是唯一的原理
它们一滚一停，一摇一晃
刺上长满夜半惊悸后的山果
储藏在春天的潮湿里
变成珍珠
一只刺猬说：“用我的刺
给你做一柄手工的梳子。”
在拥抱时为另一只刺猬
梳理
鼻尖细小的绒毛
两只刺猬的体重
是共存在体内的音高
今早，两只刺猬全都苏醒
理智告诉感性
一只比另一只起得更早
读面术
他们在两张隔着封面的扉页上阅读
他们在图书馆落灰的架子背面陈列
他们在椅子钢筋支撑与柔软坐垫之间挤压
他们开始相爱，变成柔软流出的火焰
他们各自为政，开始占有者的暴乱
他们恍然记得的确有人在凝视
他们用指甲画出书签的形状，
他们忍受着疼痛，用这种方式积累熟悉的回信
他们用冬天圣诞树的枯枝，做成心脏支架
——等待火山的循环，草莓果酱的味道
他们很久都没尝过。
除夕夜，他坐在我对面吃饺子
窗外的火光蘸满醋碟里的暗
滋滋烧水的袖口，烫和颤亲吻共鸣
除夕夜，我坐在茶馆吃饺子
鬼火和爆竹隔阂出的矛盾
类似于竹笋的根和笛子的眼睛
百科全书里的阶级，对立但是握手
封面塑封的三丛鬼火，说谎者、告密者和旁观者
他是其中之一，随意转换注脚的权利与生俱来
但是你只把他，当作不沾感情朗读的旁白
除夕夜，他坐在我对面吃饺子
当户口上的关系拆解于去年今日
他的西装萎靡（和煮烂的饺子称兄道弟）
拘谨的点菜（筷子在练习失重术）
一簇烟火和一场火灾开始对峙，
他和饺子明火执仗
一起烧成了坟头灰
他还坐在我对面，吃饺子
我终于可以用守岁做欺骗的说辞
心安理得地守他一整晚
岁，或者躲避黑与白的消遣
键盘携带者
伺机逃窜
蓝图上的建筑踩疼了狗尾巴
自我缠绕——正在点火的电源线
浪荡岛屿总是光滑，比如秃顶或者荒原
露台开始落土，松子逃进小码衬衫的圈套
水波纹窗帘，被压在潮汐里的雾霾做旧
名牌密谋逃窜，指示灯被迫点烟
如果倒瘫在地板缝里，成为窥探的鼠标
或者自己是一枚铜质印章，眉骨拓印
银质玻璃。用放大镜悬赏滥觞的坐标
Shift键和Tab键同时切换象形，
敲击声变得浓稠，粘住脱落的方形卵
携带者逃回母体，一刻不停地
扯上拉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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