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后会发生什么？
沈星河坐在沙发上，转动着浑浊的思维设想了一下这句话可能具有的含义，他实在难以将“两个小时”这种明确的暗示忽略过去，更不可能漠视印桐方才说话时的态度。
他总觉有什么不对，就像是“两个小时”后会发生什么“异常”的现象，比如这间屋子里的所有模型都会开始活动筋骨，迎着朝阳跳一场广播体操，或者眼前的小姑娘会炸开满地尸水，吐出无数只黑黢黢的小虫子。
——恐怖游戏都是这种套路，越恶心越能吓得人肾上腺素狂飙。
沈星河抿了下唇，抬头看向光屏对面的李恬。
李小姐看上去并不开心，眉头紧蹙着，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她难得摆出这般正经的模姿态，连额前的碎发都悉数别到了耳后。沈星河看着她在光屏上戳戳点点，姿势就像是在查找什么情报，余光瞥见沙发上的印桐似乎动了一下——
——不，不对。
沈星河蓦地愣住了。
——动的并不是印桐。
他缓缓地挪过视线，将目光再度定格在印桐怀里的妹妹身上，他觉得自己产生了一种荒诞的错觉，就好像深陷于梦境中的爱丽丝。
他看见沙发上的小姑娘，轻轻地笑了一下。
他觉得对方在笑。
“唇角抬起15度”这种几乎全靠主观臆断的距离实在难辨别真伪，毕竟人的肉眼是世界上最容易产生错觉的东西。沈星河在最初的惊吓后定了定神，试图向光屏对面的李恬寻求帮助，他在箱庭online中经历的所有场景都会经由夜莺的终端录制下来，所以李恬一定能辨别出来所谓的“眨眼睛”是错觉还是现状。
他屏住呼吸，一边在心里呼唤着光屏对面的上司，一边将视线重新凝聚在了“妹妹”身上，意图牢牢地记住对方的下一步举动。他隐约听到有人笑了一声，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轻蔑，起初他一直以为这个声音来源于印桐，如今却不确定了。
——也许这个房间里还有其他人。
他无法将这个念头抛到脑后。
——这个房间里还有其他人。
别墅的内部充满着现代简约风格的家装，伴随着深红色的墙纸和通往二楼的木质楼梯，仿佛两个审美截然不同的小情侣在装修时进行了一场关于美学的辩论。沈星河端坐在沙发里，尝试着从眼前可以看到的景物来搜索信息，这是他们从业前必修的第一课，如今却成了他唯一能想到的自救方法。
他就像个无头苍蝇，或者一只被埋进线团里的猫咪。他根本不知道哪里是线索的起始点，只能垂死挣扎地扯住离自己最近的救命稻草。
他不知道该做什么。
沈星河抬头看着印桐，缓慢地摇了摇头。
“我也有不知道的事，”或许是下定决心脱离表演的状态，他在开口的瞬间突然放松了下来，“我是第一次进入这个游戏，您是我见到的第一个玩家。我对当前现状真的一无所知，至少在这一点上，我没有骗您。”
“我需要您的自我介绍，”沈星河无奈地弯了下唇角，“您就当我是在寻求自我安慰好了，我真的需要您的自我介绍。”
——信任是相互的。
他试图表达出这样的含义。
沈星河不知道自己的剖白在印桐听来会不会有些可笑，毕竟对于被监视了将近三年的实验品来说，他此刻的这番话无疑是犯罪者临终前的祈求，甚至还没有忏悔道歉来得有效。
他看着印桐的眼睛，竭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真诚一些，好在13、4岁的印桐似乎并没有成年后那么多疑，不过沉默半晌，便悠悠地叹了口气。
“您想知道什么呢？”印桐用下巴枕着妹妹的头，昏昏欲睡似的摇晃着脑袋，“这样吧，既然我有想知道的事情，您也有想知道的事情，那么我们来做个交易好吗？我会将我醒来后知道的事情讲给你听，如果在讲故事的途中您又想起了什么，请您一定要毫无保留地告诉我。”
沈星河猛地一颤，仿佛有什么东西狠狠地砸进了他的胸腔。他隐约觉得这句话中有什么不对，却惊觉自己突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印桐那双漆黑的瞳仁就像是一潭粘稠的池水，铺天盖地得灌进他的鼻腔，他能感觉到身后有什么东西摸上了他的脖颈，带着冰冷的粘稠的液体，轻声询问道：
“您答应吗？”
沈星河急促地喘息着，恍惚间似乎看到“妹妹”的唇角又勾了一下。
“您答应吗？”
她端坐在印桐怀里，双目紧闭着，苍白的脸颊上挂着凝结的血痂，就像一个毫无生气的人偶。
“您答应吗？”
——她在笑。
“我答应。”
沈星河捂着自己的脖子，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了这样的答复。
“我答应你，我会用我知道的那部分，补全你的故事。”
……
倘若按照时间顺序来讲，这个故事应该开始于三年前。
失忆后的印桐被Christie从废都外的垃圾场里刨出来，带回中央城玩了将近三年的过家家。他听话、懂事、安静、乖巧，符合每一位霸权主义者的喜好，仿佛是专门为Christie量身定做的娃娃，根本不会提出任何令人头疼的异议。
直到那个傍晚，中央公园发生了一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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