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琅琊王氏的族长、袭了爵的兴国公、担着当朝丞相加录尚书事之位的鼎臣，王相的婚事，早在其尚在兖国夫人肚子里怀着时，便已经被成打的人打上了主意。不过说也奇怪，许是因着物极必反的缘故，婚事被天下人操心多了，至于如今，年已二十有五的王相，却仍旧未有半点婚配之意。
“不娶芷儿？”谢冉一早知道杨衍有意赐婚这两人的事，不过却不曾想到会是如今这样的发展，“……可放眼看去，世家公子里，沐之哥哥这个年纪的，多已儿女绕膝了，他是琅琊的族长，子嗣香火之事可大可小，连曜之那儿阿姨都惦记着给他物色媳妇了，没道理长子这儿反倒不急啊！芷儿美名在外，出身摆在那儿，再合适也没有了，他还不愿娶？”
她说完，满眼的求知若渴看向闻玄。
闻玄听她论完这一通儿，不觉有些无奈，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她，摆明了等她自己开悟的架势。
谢冉没得到答案，自己疑惑了半天，竟也真的福至心灵：“难不成……沐之哥哥另有心上人？”
闻玄心头喊了声‘终于’。
他一笑，倒是并未明说，只道：“我与王相还不到能论这些事情的交情，不然你自己问去？”
谢冉的确有这个意思。
“但……芷儿是怎么想的？她与藏锋无意我知道，可是对沐之哥哥呢？总得确定她当真有心，我才好去问呀！”
“这就要问贤媛公主自己了。”他说着，思绪一转，接着道：“原本我以为此事你知道呢，没想到皇后殿下竟未曾告诉你，如是想来，她应该是不想让你掺和进来的了。”
谢冉不解：“为啥？”
闻玄看着她，哼笑了一声。
“还用我说？满京华早都传遍了，成昏嫁娶之事，避着嗽玉郡主就对了。你自己想想，从南诏公主和亲云王、再到你代妹成婚与我，哪桩沾了你的婚事能一帆风顺毫无波澜的？你都快成诅咒了，自己还不知道呢。”
谢冉立刻不高兴了：“啧啧，这怎么话说的？过去就算了，我现在嫁都嫁了，沾上我还能怎么着？难不成我还能再替芷儿嫁一次？真有意思！”
闻玄当即一眯眼，阴恻恻道：“嫁谁？”
她怂了一下：“嫁你。”
他抬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眼睛里写着‘算你识相’四个字，转而又拿起了一封信册来批复。
谢冉看着他一道道落笔，沉思了半天，忽然站了起来。
“不行，我得去……”她一卡，想着自己才从宫里出来，也不爱再折腾一趟，于是便道：“宫里先放一放，还是先去趟王家。”
说完，也不管闻玄说什么，她回身说走就走。
殿门一开一合，闻玄缓缓抬起头来，默然半晌，起身走向内殿。
床榻边，他执起枕席旁那柄剔透无匹的白玉如意，苍白的手指游走于精致的雕纹之上，顷刻间，便沾染了一手的温润。
眼底隐下一泓深意，他一叹，但愿自己心头的猜测，不是真的才好。
谢冉出了门来到王府，也是幸运，这个时辰王修竟真在家。她在堂中等了一会儿，外头便传来一阵端然清逸的脚步声，转头看去，入目便是当朝丞相超然于世的俊俏身影。
“沐之哥哥！”
她两步迎过去，王修脸上挂着温润笑意，见了她，似乎又深了一层，问道：“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谢冉刚要开口，目光落在四下侍从仆婢身上，便蹙了蹙眉。想了想，她扯了扯他的袖子，道：“哥哥，咱俩进里头说话去呗？”
“这话可没规矩了。”王修笑里带着训导，道：“如今都正经嫁人了，同自家兄弟都要懂个避讳，哪有拉着外姓兄长就要内室说话的！”
谢冉不爱听这个，但王修的话她却不敢不听，一时低着头嘟嘟囔囔的咕哝道：“嫁不嫁人的，过去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时候还少么！”
王修又好气又好笑。
心下一忖，他便道：“罢了，暗香庭的红梅都开了，你若不嫌冷，庭中一行可好？”
她立时便开心了，抚掌笑道：“甚好甚好！过去我哥常说的，江左的冬梅，再没有比沐之哥哥暗香庭里开得更好的了！我都有几年没见着了，此番非要好好过过眼瘾不可！”
说着，不等主人家迈步，她这个从小在王府做惯了客的人便率先拉着人往暗香庭蹦过去了。
据说，暗香庭最早种的是白梅，这才有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这么一说。不过早先的白梅谢冉并没有什么印象，她本人其实并不十分得意梅花，小时候来王府，反倒是爱与曜之在后头的狮子林玩闹。大约是十岁那年吧，那一年暗香阁的白梅都不见了，反倒是秋天时便开出了满庭的红梅，彼时京华称异，她跟着谢鸣来看，脚步都还未踏入庭中，那一簇簇的赤焰火红，还有那一阵阵的清幽浅香便已铺天盖地的袭了过来。而当庭中风光尽收眼底时，那一瞬间的惊鸿，让她脑中忽然浮现出了一个词——国色天香。
不过那年之后，暗香庭的红梅却也再未于不合时宜的季节里盛放过，说不得，她如今每每想起，心头竟总会有些惆怅。
王修看着她在活泛的身影穿梭庭中，与枝桠簇簇交相成映，眼底便缓缓聚敛出一潭深绪，带着惘然成空的落寞，唇边却是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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