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嗽玉郡主请旨当朝,自荐亲自护送南诏质子入京的消息传出来时,不只是蒙阳听了吃惊,就连清明殿里刚刚准了谢冉这一奏请的杨衍,都整个人云里雾里。
“该怎么说呢……”
领南帐中,蒙阳亲自送皇子蒙祯来乂的当天,他在谢冉曾经的主帐中与她相见,当真正看到那副传说中的赫奕容颜时,他才突然发现,其实自己与谢冉,过去从未见过面。
没见过,却已经太熟了。
他看着坐在对面的女子,玩味许久后,怅怅叹道:“朕是真没想到,郡主竟然如此看得起小儿,明明私心千万个不赞成两国议和之事,却还愿意上书请旨贵国国君,亲自接下押解质子进京的任务……啧啧啧……嗽玉郡主——佑国嗽玉郡主,你可真是让朕刮目相看。”
那随着他的话而蹦出来一个个‘朕’字,让她听得耳朵刺痛。其实她很想问一问他尚未刮目之前对自己是个什么看法,可略一想之后,她却又发现自己根本不在乎。
不大认同他的看法,她摇了摇头,纠正了一下他的措辞:“比起‘押解’,我更愿意称之为‘护送’。”
蒙阳微微一挑眉。
她目光从容自若的与他对视着,一丝不落,一瞬不移,仿佛那星星点点都是较量。半晌,她继续道:“质子虽为质子,但却也是南诏的皇子,不管坐在那个帝位上的人是否为我所期待,但这个孩子……莫说幼子本无辜,便是单论两国关系,我千万个不满意这纸盟书也罢,但既忠于我君,自然便要尊重陛下决定。我君既立意和谈,我便会倾力保证这条和谈之路的顺遂,绝不会使有心人有机会从任何一个角度加以破坏。”
说着,在蒙阳渐深的目光中,她淡淡一笑,微一颔首道:“尊驾请放心,你的儿子,在我的保护下,大乂国土之上,从此刻至最终,绝无一人可伤他分毫。”
话音落地,帐中一时便只剩了眸光中的你争我夺。
很多时候,往往不说话时,才是在诉说更多。
许久之后,蒙阳先是一动,唇角勾了勾,长指抹过下颔,他疑惑道:“‘尊驾’……谢二小姐,这就是你对待盟国国君的礼数吗?”
谢二小姐,这个称呼便很有针对之意了。
谢冉一动,想了想,笑意微起。
“‘陛下’?”她试探一句,显然却不打算以此来正儿八经的称呼他,须臾,只见她眼中顽意一敛,正色沉言道:“不好意思,吾未尝立于开耀丹陛之下,未经未见者,绝不妄言,这也是我谢氏的家教。”
蒙阳注视她许久,忽而抚掌,颔首赞了句:“说得好。”
而后,便听他问:“你既没见过我治国,如何就能断定我一定会比蒙忌差?”
嗯,还是这样的话听起来舒服。
“我说过这话吗?”她无辜的蹙了蹙眉,似乎对他的话很是费解,过会儿却又狡黠的一挑眉,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你想听我的话?那我说,你怎么治理南诏实则全然不与我相关,我只要知道受你治下波及,对我大乂会有何等影响其实就够了。”
她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一字一句道:“我必须要尊敬我的陛下,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对于这纸盟书的看法、对你当政的看法就是对的。我只是不能因为他的某一个决定,就否决他的所有决定而已。”
唉,蒙阳心头一叹,却是在想,若是自己手下也能有一个谢冉便好了。
可惜,自己手下没有,所以前路之上……也决计不可让他人手中有这么一柄利器。
勇谋具全之士可怕吗?自然可怕,那再加上忠贞呢?
勇谋,似乎就不是那么顶尖的重要了。
“我很好奇——”蒙阳默默的敲了敲膝头,跟着也站起来,咫尺间对视,他一笑,问:“你这张嘴比起你哥哥来,谁更胜一筹?”
谢冉蓦然一怔。
他的笑意便更深了些,略一颔首,拿出了七分客气道:“嗽玉郡主,烦劳对小儿多多关照,愿你我来日有幸再会。”
说罢,转身告别而去。
闻呇进来的时候,谢冉还因为蒙阳那一句话而呆在那儿迟迟未加回神。少年走过去见她如此,不免担心道:“阿娘,没什么事吧?”
谢冉深吸一口气,看了他一眼随口道:“能有什么事。”
她走到榻边一坐,问道:“孩子安顿好了?”
闻呇目光有些复杂,点了点头,小心道:“云军师亲自安排的,都准备得很妥当。”
谢冉的脸色果然有了些变化。
倒也不是生气之类的因由,只是如今提及云渊清与杨彻,她实在很难拿捏出一个正常的态度来对待他们。
她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他们。
“不开心……?”少年慢悠悠的凑过来,一脸神秘相,故弄玄虚道:“……我这里呢……或许有一样能让你开心起来的东西?”
谢冉充满怀疑的看过去时,正好看到少年从怀中掏出的那封书信。
若说看着闻呇那满是意有所指的眼神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话,则将那封信拿到手里的瞬间,看清信封上那‘爱妻冉冉亲启’几个字时,她几乎已经要将适才与蒙阳的一番对话尽数忘却了。
——‘吾自金陵候汝归,当归当归,复来归。’
容颜上氤氲开久违的笑意,她将信笺抚在心口,长眸微闭,整颗心似乎都因着这寥寥数语而充盈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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