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谢冉天不亮便起来了。闻玄大致猜到了她意欲何为,是以便很知趣的没有多问多话,只是在她收拾完还没用过早膳便要出门的时候不容反对的拦下了她,坚持看着她吃完了饭方才满意的放了人。
等她来到谢鸣墓前时,天际灼灼的阳光已经泼洒进了人间,在这隆冬之际渲染出一片虚假的暖意。
“你说你……”她将带来的席子铺在那道厚重的墓碑前,摆好了酒菜瓜果,盘膝坐到谢鸣对面,上来便单刀直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
她给自己斟了一碗竹叶青,抿了一口之后方才想起来给他也倒上一盏,浓烈的酒液浇洒在墓前的石板上,熏然清冽间,她仿佛又听到了谢鸣的声音。
如泉香,似酒洌。可是却从很久以前开始,她便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
她稳了稳心神,平复着一呼吸,继续道:“当年我花费了那么多心思在外祖给的匕首上给你刻了大月亮,你怎么问都不问我一句,就给闻玄了?你真的觉得……”
话停在那儿,她脑子空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哥,你应该是知道他的那些事的罢?——那些不可告人的事、他不愿告我的事……你一定是知道的,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这么疼我,若是不知道他的底细,又怎么会愿意让他做你的妹夫?”
说到这儿,她低头将这缘分玩味半晌,终究淡淡一笑。
她认命似的一叹,道:“你知道,你相信他,所以今天我也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我告诉你啊,若是真有个万一——万一咱们兄妹俩都瞎了眼,那以后我过去找你的时候可就会很热闹了。”
“……那天急着去看爹爹,闻玄又在场,我没来得及跟你说几句话。你如今与爹爹在一处,这些年家里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便说眼下吧,阿娘那里还是老样子,说不得好,但终究也在往开了看,一步一步来,总会好的。……阿姐、藏锋跟若谷,那日都提过的,其余没什么事也就不说了。就是蕤蕤——之前南诏出了那样的事,你知道我担心什么。……你啊,要是有空就帮我顾一顾,不管怎么样,霍家……还是要好好的才好。”
她神色渐深,不知不觉间思绪便飘得有些远了,片刻后回过神来,端了酒盏便仰头饮尽了。
倒酒声回响在寂静的墓地之间,一滴滴晶莹的酒液落入杯盏,清润凛冽,正应上一句‘玉碗盛来琥珀光’。
“……对,还有最重要的一件——同沐之哥哥的事。”
她抬头很正经的看向他的墓碑。
这一回不是衣冠冢了,可那一天与王修在翠竹林时的场景,却仍旧历历在目。
“你说你……你要是早告诉我多好?你看我这么聪明,连爹都总说我有的是小聪明,说不定有我帮你出主意,你们俩早就能修成正果了呢……那样的话……你就不会人间留憾,沐之哥哥也不必孤家寡人,王谢世家,该是何等的佳话流传……”
她私心描画着那样的景致,越美好,便越心痛。
“呵……你知道不,其实最开始我根本就想不明白——我不明白就凭你的性情,怎么会守这么一个秘密守了那么多年,好像谁都不知道——根本就是谁都不知道。”
她闭了闭眼睛,眼角已经有些湿润,“这样的深藏不露,放在沐之哥哥身上就很正常了,可是放在你身上……”
她停顿半天也想不出一个最恰当的词儿来形容,最后道:“哥,你说,你得多心疼他、多爱他,才能做到这一步啊……”
她想不出,更是不敢知道答案。
“听了沐之哥哥说你的那些话,我才发现,原来我这么不了解我哥哥……你从小带着我翻天覆地,我对这人间的所有认知都来自于你,你一手带大的我,是兄如父。可我从来都不知道……不知道你那样害怕。……谁都不知道。”
她一边说,一边不住的摇头,不知不觉间,便不大敢看他了。
许久,她强自扫开心头积郁,勉力对他使了个鬼脸,道:“对了,我都还没告诉你我是怎么知道你们这份‘奸情’的。之前在翠竹林的衣冠冢前曾说过的那些,也不知你究竟听没听到,反正今日我的时间都是你的,我从头给你讲一遍好不好?……嗯,我也觉得好。”
她不自觉的失笑,眼中却又苦涩流淌,片刻,接着道:“年前的时候——哦,不,现在来讲已经是去年了。去年年初的时候,兄……”
一句‘兄长’停顿在那儿,她很是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寞然一笑。
“皇上。现在我不敢叫他兄长了……先不说这个,我还是说说沐之哥哥的事儿。”
“早前皇上在清洗姑母党羽之前,为芷儿考虑,有意将贤媛长公主赐婚与王相——其实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早些年的时候,皇上同太后便一直在贤媛公主的婚事上各不相让。一个坚持王家,一个坚持谢家,现在回头看看也是荒谬——姑母都驾鹤西去了,可芷儿的婚事,却还是没有个定论。”
提到这一环,她脸色渐渐有些变化,一股浓郁的忧虑涌上,沉吟片刻,她方说道:“说到这儿,我也是这几天才想到的。……哥,虽说我与芷儿如今生疏了不少,但我还是很记挂她的。我担心……她会是第二敏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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