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柔郡主和亲赐嫁的消息实在有些雷霆,六月中的时候,谢夫人在谢执的陪伴下回了金陵,彼时诸事已定,再无更改之可能,夫人表现的很是开明识大体——这一点与她那个被女婿变相软禁在王府中的女儿谢冉完全不同。坊间传闻,据说为敦柔郡主和亲之事,定元王夫妇意见相左,为不坏大事,闻上将便在得了君王默许之后,软禁了自己的王妃,不等敦柔郡主行仗出城不可解禁。
对这个消息,匆忙归来的谢夫人自然没时间深究。时间紧迫,夫人只顾着身体力行的为小女儿打点一切出嫁事宜,事无巨细,半分不假手于人,那殷殷不舍之意,就好像经此一别,再会无期一样。
实际上,似乎也确是如此。
七月初的时候,敦柔郡主送嫁行仗启程赴燕的那天,谢蕤刚出了金陵城门不久,被困在府里的嗽玉郡主也终于重获了暌违月余的自由。
至此,外界已风传,经此一事,定元王夫妇此婚已是岌岌可危。
谢冉重获自由的那天,原本是打算先回谢府去看看母亲的,可想起来这天是什么日子之后,她心思一转,直接吩咐了车夫驶出乌衣巷。
后来,紫宸府门前的侍卫都说,那一天嗽玉郡主登堂而来时的面色,委实当得起阴沉无比四个字。
正好是黄昏。
她一路屏着呼息,踏着从未有过的沉重机脚步来到后院,远远望到的,首先便是那棵梧桐。
跟着,便是树下藤椅上——那人。
——一棵枝桠茂盛的树,两张摇椅,落一铺小案,雪水沏上一壶清茶,携手有心人,看日出日落,望云卷云舒。
眼前的画面,好看得如同自她梦里裁剪出来的一般。那树,那茶,那黄昏,还有那个独一无二的人,一帧一帧,都与她向往的日子毫无二致。
谢冉默默深吸了一口气。
她走过去,在空椅上坐下来,一举一动称得上沉稳。
闻玄远眺着天际那抹浓烈色彩,手握一只白玉盏,眸光深不见底。
他知道她来——他料定今天出府,她一定回来,可事到临头,他却并未转头去看她一眼。
许久,谢冉又做一回深深吐息。忽然,身边一道惊动,她偏过头去,就见闻玄不动声色的将左手伸展到案上,静静的等候着一个回应。
那一刻,她心里所有的忐忑忽然便神奇的戛然而止了。
唇边腾起极浅的笑意,她缓缓递过手去,与他相握。
手心被轻柔的摩挲着,半晌,她听到他说:“我第一次对你产生那般甘愿豁出命去的心动——”
停顿片刻,他心疼一笑:“就是在婚宴之后的那天,入宫觐见帝后时。”
她一怔,看了看两人相握的手,这才想起来自己递过去的右手上,那道狰狞的疤痕。
“当时杨衍那一剑朝我刺过来,我知道他动了杀心。我也知道这件事,说到底是我对不住他。是以当时我根本就没想着躲。……我想给他出口气,也唯有那样,我违背他的意思娶了他最疼爱的小妹的这件事,方才有翻篇的可能。”
“可是我没想到,你会抱着一样的心思,为我拦下那一剑。”
闻玄的声音始终很低醇,很缓慢,可她却从中听出了一丝颤抖。
不知是什么鸟在高空振翅飞过,她的目光跟着追寻了一会儿,直至那小黑点消失不见,她才问:“为什么不会呢?”
闻玄笑了一声。
“总觉得那个时候,咱俩的关系远远没到那个份儿上。”
谢冉便也笑了。
她摇摇头,纠正道:“关系到了,感情没到。”
“是啊……”
夫妻的关系——从她决定拜堂代嫁的一刻起,她心里便已经认下了,谢冉性格里的这一点特征,成婚以来,闻玄早已看得越来越明白了。
正因为明白,也就滋生了另一种忧虑。
他叹道:“后来,在感情到了之后……我时常会想,如若你嫁的……不是我呢?”
谢冉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接着道:“那是不是……为你开蒙情爱的,也就同样不可能是我了?”
谢冉恍然。
她当下便想开口反驳,可却还是冷静的用了片刻时光整理了一下措辞。
“关系是关系,感情是感情。”她偏头看着一直没有朝自己看一眼的夫君,眼里有化不开的心疼,原本轻握着的手也着意使了两分力。
她说:“对不起,我不好,从来没想过你会担心这个。我一直以为……我能在对你有怨恨的时候爱上你,这已经很说明问题了。不是吗?”
闻玄的手下意识的一紧。
她安抚般的捏了捏他的手心,收回目光,远远的抛向天际。
心头升腾起一种预感——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很可能十分重要,越是这样,她越是不敢去催促。
一如既往的,她拿出了十二分的耐心,只予他一人宽纵的等待。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
手心已经出汗了,可是两个人没有一个有松开的意思。
“你知道吗,那时在乾仁宫,杨衍执剑横在我胸前时,那么近的距离里,我头一次看清碧落。”
碧落。
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她下意识的狠狠一闭眼。
他没有唤那剑‘承天’。
他说:“碧落的剑身上镌刻着橦花,我觉得不配,可那一天,我看着以血肉为我拦下那一剑的你,却强烈的希望有朝一日,我能配得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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