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那一次，我觉得我挺对不起穆兰的。我拒绝了一个女孩子的表白。这还是头一遭。我之前是不会拒绝的，送上门的，不处留着干啥。
我知道我渣，哈，可是雪地里，她期待地望着我的那一刻，我的心不知怎么坚定而酸涩，一波一波翻腾的热浪将我淹没。
我简直喘不上气了，郑小恕的样子在我脑海里浮现，我觉得自己幸福得好像晕船。我感到一股腥甜的血在我嗓子眼儿里翻动。
我几乎站不住，我盯着穆兰的眼睛，真诚抱歉，又无比自豪地看着她，对不起，我心里有人了。
她好像没听懂，看了我半天，然后，她踮起脚，往我脸上啐了一口唾沫。狠狠扇了我一个大嘴巴。呵，小娘们下手可挺重啊。说实话，她打得我挺高兴的。多少冲淡了点儿负罪感吧。嗨，我也没什么心思想她，我的心都叫那个小傻子占满了。
我不太敢回到寝室去，不太好意思见他，好像我刚才当他的面表白了似的。他ma的，老子一辈子没那么扭捏过。
我在校园里乱转，在蓝天和白雪下傻乐。就在那天下午，我和穆兰的事忽然人尽皆知了。我一开始还很惴惴，怕人小姑娘被拒绝了名誉受损，谁知道传言变成了我向穆兰表白被拒，还被扇了。怎么传成这样我也不知道。
不过我挺高兴的，可着我丢人呗，反正我一向没脸没皮嘛。老三他们还很同情我。这本来也挺可信，穆兰这种大美女本来就是我们这帮男生的中心话题。他们都以为我喜欢她呢。
而且，这件事带来了意外之喜，我看见郑小恕往水房去，我在他背后跟着他，哈哈，小脸儿拉可长了，可不高兴了。也不理我，跟我生气哪。
我可就放心了。我知道他为着我吃醋了，那小模样，哈，我这心，别提多美啦。可是我还是不太敢跟他离得太近。
老三他们一帮子拖着我去校外喝酒K歌，我就去了。一晕乎乎的，我就更美了。老三他们来扶我，让我在包间里躺下。我躺下了，瞪着眼睛，瞅着天花板上那缤纷的光影。
一天星辰。思念伴着绞痛，在我心口绽开，撕裂，我冲出去，在大雪里，一路跑向十四中。
接着的事我不太记得。我醒来的时候，阳光照着我，我在宿舍里，自己的bed上，郑小恕的铺位收拾得干干净净，那是寒假的第一天。他回家了。
十几年来，我拼命回忆那一晚，我怎么到的寝室，怎么上的chuang。是我自己脱的衣服和鞋，还是那小蹄子给我脱的。还有，酒后乱性，我没他妈对他干啥吧。
嗨，没招，喝太多。
啥也想不起来了。
有时，实在想在我们短得残忍的相处时光里人工种植些美好，我就使劲儿想象，哈，想象那天晚上我们究竟发生什么了。
不瞒你说，啥我都想过。
我觉得我很可怜。
那学期的家长会，是老付来给我开的。我知道，我妈已经怀上了，在家安胎呢。挺好，挺好，我希望是个小·弟·弟。
有时候，我问我自己，我这辈子，有没有怪过我妈呢，我有没有羡慕过这世界上所有的，在暮色里亲亲热热的一家三口？
我告诉我自己，别矫情了，老子是谁啊，老子才没有，操，从没有。
我四五上岁就懂得，我跟别的孩子不同，所以我从不跟我爸妈亲近，那是爷们儿干的事儿么。我希望她能忘了我，当从没生过我，好好地，往下过。
我希望——尤其希望——我爸也能这样。我希望他俩都能再分别有个孩子，我希望那两个崭新的，干净的，洁白的小孩子，能代我，重活一遍，代我，安慰我爸我妈。
开完家长会，老付拉我去他家，我坐副驾上，跟他要了根儿烟抽。我说，借我四万块钱。他说，你要干啥。我说，别JB管了，我又不是不还。
他就一贯谄媚地笑，说啥呢，经纶，咱一家人。四万也不少啊，我总得问问你要干啥。你看，你也得叫我声爸嘛。我说，那是当我妈。他不说话了。我也觉得我话说重了，他也不容易。要不是我，人家眼瞅着一家三口了，甜甜蜜蜜，多JB美好。
操，我咋不叫车轧死呢，活着净JB挡害。我说，那个啥，我有个小对象那啥了。给我点儿钱，平事儿。那啥，这事你给我勒住咯，我妈养胎呢。他的眼神落在我身上，我知道，即使是一贯肥而谄媚的老付，对我这种败类也会生出锋利的嫌恶吧。
我说，我就JB一废人，我早废了我妈早死心。知道么，我越废，你越得高兴。我知道我挺JB碍眼。这么的吧，你给我拿四万，我还你四万，而且，我保证，呵，以后不见我妈了。咋样？老付看着我，长长地叹息，经纶哪。我说，成交了呗，废鸡毛话。停车。跟我妈说我上我爸那儿了。别忘了打钱。这个卡号，这两天就要。
我把我姑偷着留给我那点儿零花都取了，连着老付给我的四万，唉，还凑不上个整。真恨自己笨，开一回口，咋不直接跟他要五万。没招，我咬咬牙，狠狠心，当了我心爱的摩托罗拉V70。凑上五万，全给许鑫源了。
他说，咋这么多，我说，那天过了，对不住你了。当然了，一万块钱换不来你尊严，哥们儿就是表示表示诚意。你要心里过不去，你就揍我一顿，扎我一刀，尿我一身，我没说的。他笑了一下，操，扯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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