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毕竟，他看着我长大，虽然他，是，他教过我那些，那些，其实也许，他自己都没料到，没料到会带给我阴影的，那些东西吧——无论如何，他疼我呀。
我就对他乐，嬉皮笑脸，大剌剌说，小孟叔，哎呦，还是你疼我。对，你可得，收拾收拾他，给我，给我出出气。你瞅他得瑟的，我告诉你，你要，你要告诉我姑，嘿，有他受的。看他得不得瑟了。
我逗他，唉，你想不想我姑啊，靠，她可，她可总跟我打听你啊。
行了，还说我呢。他走过来，把药箱子打开，你到底又干啥了，把你爸气的。
我他妈，我他妈能干啥。我嘿儿嘿儿乐，我你还不知道么——我操！
我叫唤起来——他给我脱衣服了。
这天晚上，小孟叔叔把我爸的半盒烟都给我抽了。我叫唤半宿，他忙活半宿，给我擦洗身子，抹药水儿，从后背到大腿，包一层白纱布，最后给我挂水儿，往屁股上拣块儿囫囵地方，打了针破伤风。
别怨你爸，他说，你瞅他在那屋憋着。心疼着呢。
呸呸呸，我龇牙咧嘴，直抹舌头，矫情死了你，别恶心我啦。
他往我后脑勺上揍一下，对，你爷们儿，你爷俩儿都爷们儿，行了吧。
他走出去，把我自己扔在卧室。门缝虚掩，客厅里闪出一道光，我知道，他俩在那儿研究我呢。
第二天早晨起来的时候，天已大亮。小孟叔扎个围裙，给我端来一个餐盘儿。稀粥和小咸菜。我说，靠，这么素啊。他说，你现在养伤，吃不了油的。呵，我叹口气，我爸呢？上班了呗，他耸耸肩，他你还不知道。我就有点儿来气，哼，还请一个月假，还陪我呢，骗子。
没事儿，轮儿，小孟叔陪你。他把一勺粥送到我嘴边儿，吃吧。
我把勺子夺过来，靠，我又不是坐月子。我自己吃，一小电饭煲的粥都吃完。响亮地打了个嗝儿。爽。
一连好几天，小孟叔都陪着我。我说，你不用上班啊。他说，跟医院请了几天假。我说，操，你是我亲爹吧。他说，得，得，你这大儿子我可吃消不了。我天天在床上趴着，死没意思死没意思的，只能跟他——这屋里，我之外，唯一一个活物唠嗑儿。我跟他唠不一块儿去，他太谦谦君子了。
靠，我有时想，他不会还是处男吧。奔四的人了，咋干净的跟个小童子似的。忽然有一天，我问他，小孟叔，你是不喜欢我爸。他那阵儿正喝茶，噗唧全喷了。他擦嘴，擦衣服，转脸就展开报复：你以为我像你哪。
他这一句，靠，我汗毛都竖起来了。我说，你……我……我爸……
我在心里骂，林正明傻逼吧，啥都跟人家说呢。可是小孟叔淡定得多，他一贯，优雅，宽宏地笑着，走过来，拍拍我的肩，安抚我好好趴下。他说，你爸让我好好劝劝你。要我说啊，轮儿，这没啥。你知道么，在丹麦，□□年同性恋人就合法了。
我他妈，我他妈。我说。
可说半天也说不出啥，我想说我不是同性恋么？操，我本来就不是。可我说不是谁信呢，我说不是，我和郑小恕又算啥——然而小孟叔接下来这几句话让我哑口无言，让我，后半辈子，都服了。
他说，轮子，知道么，性别只有两种，灵魂却千差万别。他说，不是你错了，是这个世界错。他说，是这个世界太简单粗暴了。他笑笑，不过我可不是啊，我只是一直没碰见，那个能叫我心动的姑娘。
那，我结结巴巴，那要是一辈子碰不见呢？一辈子单着？
单着呗，能咋的。他说，这种事，当然，宁缺毋滥了。
啥滥？我说。
他摸摸我头，没事儿学点儿习吧，轮子。我听说那孩子成绩挺好的。也不怕人家瞧不起你。
他？我笑，笑得贼美贼美的，他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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