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里的路程，还是走完了。
“咋这个时候才回来，不知道家里活计多，想累死我这老的就说话。黑心肝的，你可知道受用。”
罗氏正在院子里站着，见到方誉回来，杨氏还大大方方地坐在车子上，就气不打一处来。
没人理会罗氏。
方誉将车停稳，杨氏抱着馨儿，几个孩子扶着杨氏，径直回了西厢房，看都没看罗氏一眼。
罗氏被气了个倒仰。
“这是从哪撞尸回来了，去一回镇上，就长毛病了，有啥大人就有啥孩子，看那一个个那……”罗氏正骂着，就看见方誉放下板车，走了过来。
“你大哥提前回来了，叫你媳妇赶紧来做饭，逛了一天她也该逛够了。”罗氏对方誉道。
方誉阴沉着脸，站在罗氏面前，没有说话。
罗氏心里打了个突。
几个儿子的脾气秉性她都晓得，方誉从小到大就是一张笑脸，脾气最和顺。
这样阴沉的脸色还是第一次出现在方誉的脸上。
“老四，你咋啦，撞邪了？”
这个时候，就听见上房里传出来方德、方艳儿，方娇儿几个的说话声和笑声。
方誉觉得心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我找大哥说话。”方誉直接冲进了上房。
罗氏习惯地要开口骂，又觉得情形不对劲，赶忙也跟着往屋里走。
西厢房里，方云将杨氏扶在炕上躺了。
他看见方誉进了上房，本来想立刻跟过去，他要为馨儿讨回一个公道。
可是转念一想，方誉是家里的男人，是顶梁柱，他有义务保护自己的媳妇和未成年的儿女。
方誉和杨氏如此失魂落魄，不仅是心疼女儿，更有意识到被愚弄，被亲情背叛的缘故。
方誉和杨氏，都是时候直接面对方家畸形的家庭关系，还有来自亲人的欺辱与背叛了。
“娘，你喝点水吧。”方云端了一碗水，递给杨氏。
他要杨氏润润嗓子，免得一会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杨氏接过水，喝了一口，正要说话，就听见从上房传来方德激动的说话声。
“老四，你从哪听的谣言，胡乱给我扣帽子！”
方德不会承认做过这样的事情，这是方云早就预料到的。
不过，现在可是由不得他不承认，只怕不用等到明天，这十里八乡就会传遍他的这一“光辉事迹”。
就是不知道方老爷子和罗氏会怎样对待这件事情，如果他们包庇方德，方誉平时那么包子，能将事情处理好吗？
这件事，决不能让步，不然，以后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
他还是要跟过去，才能放心。
“娘，爹一个人，我怕爹吃亏……娘，这件事，你和爹，都要给馨儿做主。”方云道。
“小七，咱们去上房，娘这次豁出去，一定给你妹妹讨个说法。”杨氏从炕上下来，挺直了腰板。
她哭够了，也想清楚了。
自她嫁到方家，秉承着女子要三从四德的闺训，对长辈孝顺，对小辈慈爱，宁愿委屈自己，也要公婆、小姑，哥哥嫂子们满意。
为了一家的安宁，她默默落地受了多少泪，咽下了多少的委屈，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但是她这样委曲求全，最后换来的是什么？
她将人家当做亲人和长辈敬爱孝顺，人家却将她当做傻子，可以随便捏扁搓圆，还要用她闺女的命换自己的富贵。
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了自己的闺女，讨一个公道。
杨氏拉着馨儿，馨儿拉了方云，方云拉着方茹，方茹拉着方平，母子几个都挺着胸，往上房走。
上房里，方老爷子、罗氏和方德坐在炕头上，旁边是一堆各色的尺头，方娇儿、钱氏、方艳儿和方媚儿，都围着那些尺头坐着。
看见杨氏进来，罗氏立刻呸了一声。
“老四，你刚才说的那些是啥？是不是你媳妇撺掇了你什么。我说怎么今天非要去镇上，就没安好心。”
罗氏高声道，“败家媳妇，我就看出她没憋什么好屎。”
“都小点声，怕人听不见是咋地。”方老爷子低沉的声音道。
“这不关他娘的事，那些话都是我亲耳听见的。”
方誉坐在长凳上，两眼通红地望着方德，“大哥，你不承认。那我问你，你说的那家，不就是陆河川家？永宁县还有第二个陆河川娶了何进康的妹子，还有个小儿子要娶媳妇的？”
方誉激动的声音都有些发颤，“大哥，咱是一母同胞，你拍着良心跟我说，你是不是和人商量好了，要让馨儿去给人陪葬，就是为了那几百两银子！”
方誉、杨氏夫妻，方云几个孩子，都看着方德。
方德的眼神就有些闪烁，下意识地往方老爷子和罗氏身边挪了挪。
“没有的事，我能害我亲侄女，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方云敏锐地感觉到，方德在心虚。
“他大伯，你是孩子他爹的亲哥，我们敬你，信你。你和大嫂从外边回来，就说要送馨儿去永宁县做童养媳。我觉得不知根底，那时你们就说馨儿是你们亲侄女，你们不能害她。我和他爹相信了。你说的好听，我们不是傻子，知道你是等着用那钱谋好前程。这是爹娘这些年的心病，我舍不得闺女，还是狠下心点了头。”
杨氏指着方德和钱氏道，“可是，你们不该把我闺女送去送死啊……”
杨氏说到这，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钱氏坐在炕沿上，脸色一红一白地，“老四媳妇，这是没有的事，你可别听人风言风语的，就信了。”
“大嫂，你也是做娘的人，也生了俩闺女，你这是拿刀割我的肉啊。”
杨氏道，“我和他爹有哪里对不起你们，你们要这么祸害我。就是仇人，也没这样的狠心肠。”
“大哥，你摸着良心给我句话吧。”方誉执拗地要求道。
方誉的性子十分温厚，但是和大多数老实人一样，他一旦认准了什么认真起来，就是最难糊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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