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哥儿的生日转眼便到了。
因为最近家里的事多，徐连凤有意让老太太乐活乐活，便让王福齐花重金将前门外最有名的杂耍班子戏班子都请了回来，只捡着老太太爱听的戏文上演。
老太太果然兴致极高，抱着欢哥儿瞧了一上午的戏，欢哥儿倒也听话，打扮的花团锦簇，笑嘻嘻的偎依在祖母怀里，吃果子看戏文。
喜的老太太合不拢嘴，直夸他大有祖父之风，沉静文雅，将来必成大器。
郑青明随在老太太跟前瞧了会子戏文，觉得无趣，无精打彩的一个人走回院子，却正遇着于小青拿个布袋子往外面来。
“干什么去？”郑青明好奇的问道。
于小青将布袋子打开来给他看，笑道：“大家都在外面乐活，也不知道银姐姐跟前有不有吃的，我送些给她去。”
郑青明垂下眼，轻叹一声，摇头：“你这个人，就是闲事管的多，惹一堆麻烦上身，却还不知进退，也罢了，就是这样的秉性，怕是改不了，早去早回，咱们去后院子掐芙蓉花儿捣胭脂膏子，你不是说那玩意好么？”
于小青答应着，提着袋子，来到银瓶儿的屋子。
因她这病一直不见好，大太太便将她从院子里移了出来，如今住在下人们住的后院的这一排平房子最尽头的一间，因外面靠着街，故这屋子也没有向阳的窗子，只山墙上开了个透气的小窗。
这暑热天气，一进屋，便是一股子热浪扑到身上，于小青忙将本来虚掩着的门全都敞开来，又拿杆子将头顶上的小窗全部支开，总算是有点清风吹进屋里，才稍觉得凉快些。
银瓶儿半死不活的躺在炕上，略睁了睁眼，见是她，挤出一丝微笑来，弱弱的道：“难为你天天想着来看我，我一个将死之人，也无以报答了。”
“姐姐休说这样的话，原是应该的，最近大家都忙伙着欢哥儿的生日，没空过来看你，闲了，自然看你的人就多了。”
银瓶儿的眼角滚出两颗眼泪来，不言语。
于小青将绢巾在铜盆里弄湿，给她擦了擦脸，又扶她起来，倚在锦被上，给她梳了头，将自己头上的一根银簪拔下来，给她簪好头发，左右打量下，方才笑道：
“这样多好，等我那胭脂膏子弄好了，拿些给姐姐抹脸，可比病之前要好看一百倍呢，怪不得人说，这人啊，病一场长一场精神。”
“于小青，你别放你娘的诌屁了，我是好不了的了，早就该死的人，也不知为何拖了这五六日还不去死，难不成阎王爷也嫌弃我肮脏不堪么？”银瓶儿哭道。
于小青从布袋子里掏出一个果子，剥了皮，拿刀切成一片一片，用竹签戳一片递到她嘴边，笑道：“姐姐这倒也奇了，人人都想求活，你可好，竟然求起死来了，古人说的好，千古艰难唯一死。好死不好歹活着。姐姐还是想点开心的事，早日好起来才是正理。”
银瓶儿张嘴将那片果子吃了，怔怔的盯了于小青一会儿，伸手指指敞开的门，让她过去关了。
于小青只得起身过去将门关了。
银瓶儿却还是不放心，又问一句：“外面没有罢？”
“哪有什么人，大奶奶请了杂耍班子和戏班子来，都在前面看热闹呢。这里冷清的很。”于小青笑道。
银瓶儿方才点点头，一脸凄色的说道：“于小青，我没什么能帮你的，只告诉你一个秘密罢，我本想带着这个秘密去死的，可既然上天让我在死之前遇上了你，少不得让你帮我背负下这个担子，也好叫我死的安心，死的了无牵挂。”
“姐姐，你要是如此说，那我可不听。”于小青掩住耳朵。
银瓶儿并不理会她的动作，只缓缓的说下去：“于小青，我并不是误喝了大老爷的药，血崩止不住才弄成这样，我是因为小产大出血才这样的。”
于小青掩饰不住自己的惊讶之情，被口水呛的大声咳嗽起来。
银瓶儿爱怜的瞧着她，等她咳嗽住了，方又说下去：“我是个不洁之人，说出来，你定会瞧不起我，不过也无所谓了，人死如灯灭，你再瞧不起我，我也不知道了。”
“姐姐，那个臭男人是谁，告诉我，我替你报仇去。”于小青咬牙切齿的说道。
“报仇？哈哈哈。。。。。于小青，你太有意思了。”银瓶儿凄厉的仰天大笑起来。
“我若告诉你，是家里的老爷少爷们，你也敢说这样的话？”银瓶儿笑够了，蓼展袖子拭拭眼睛，问着她。
于小青一付噎住不能够相信的神情。
“没错，这府上就是这样肮脏不堪，你还小，什么都不知道，可你却又是幸运的，一来便被二爷看上了，若说这府上还有一个清清白白的好人，那大概就是二爷了罢。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像我这种身份的大丫头子们对你都是羡慕嫉妒恨的啊。”银瓶儿道。
“姐姐的意思难不成是说，这个臭男人是，是大爷么？”于小青咬着手指甲，有些神经质的问道。
这里的爷们不多，除了二爷，也就只有大爷能做出这等事来。
银瓶儿咧嘴笑笑：“大老爷，大爷，都是我男人，都跟我睡过，至于这小产的倒霉孩子，也自己也不搞不清楚究竟是他们哪一个的。”
“啊——！”于小青惊叫一声，立起身来，掩着嘴后退两步，一付难以置信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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