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垂眸盯着自己的爪子，发了很长时间的呆。
天幕空旷，浅淡的浮云遮过皎月，映下的华影忽明忽暗。
这夜更晚些时候，我紧紧抱着松软的被子，滚来滚去怎么也睡不着。
夙恒一手扯过被子，把我整个抱进了怀里。
他的衣襟挨着我的侧脸，我松开了抓在手里的被子，脸颊腾地涨红一片，又听到他低低问道：“今晚累不累？”
我轻蹭了他几下，浅声答道：“不累。”
他抬手按过我的肩，倾身吻上我的额头，殿内窗扇开了一条缝，微凉的夜风从远处吹过来，吹得我灵台陡然清醒。
我思索了一阵，约摸知道夙恒想干什么，于是浑身一颤，不由得睁大了双眼。
夙恒沙哑着嗓音，在我耳边低低道了一声：“礼官能备出的最快日子，是明年三月十九。”
我倏然抓紧了他的衣角，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这个，却又蓦地反应过来，夙恒意之所指的是……
是他今晚和师父提到的婚典。
婚典的消息来得有些突然，我今晚第一次听到时脑子其实发了懵，现在缓了一阵，好歹能简单地思考，却仍是心中茫然到不知所措。
我微微咬唇，没有答话。
四目相对，夙恒的眸色极为幽深，眼底隐有暗光浮动，手上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太、太快了……”我双手撑着床榻坐了起来，因为理不顺确切的理由，只好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我还没准备好。”
我侧身往床角挪了一下，也不知道要再同他说些什么，静了半晌，默默拽过蓬松的被角，垂眸看着自己的脚趾头，语气和缓道：“要不还是再等几年吧……”
殿内檀木窗扇半开，薄凉的夜风悠悠拂来，将锦纱帐幔吹得浅浅飘荡。
帐绳坠着水晶蓝的翡玉流苏，倾泻的月色一照，剔透生光，我抬头盯着那账绳看，心里却在想，我说了这样的话，无论怎么听都是在拒绝他。
也许他听了以后，多少会对我生几分闷气。
然而他静默半刻后，却是背靠着床柱，语声平淡如常，缓缓问我道：“不愿意做冥后？”
我听言怔了一怔，又想起他不久前送给我的那个戒指。
装戒指的盒子和戒指本身都被我用锦布裹了几层，小心翼翼地装在乾坤袋里，时不时拿出来查看一番。
我之所以这样谨慎地保管，并不是因为冥后之戒太过贵重，而是因为——
因为我怕有一天，这个戒指还会被他收回去。
我低下头，声音轻不可闻道：“其实我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我。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一直没有想出一个能让自己信服的答案。”
“你所精通的那些东西，无论是法道武学，还是权谋暗术，深妙奥义到我看不懂表意。我想过要很努力地学，但是无论我怎么学，肯定还是追不上你。”
我顿了一瞬，有些说不下去，拽着被子往床角里挪，“整个冥界都是你的，三界之内只有你想不到的美人，没有你找不到的美人，等你遇到一个才貌双全的姑娘，会不会后悔现在对我这么好。”
“挽挽。”夙恒沉声唤我。
我仰起脸看他，却见他蓦地笑了一声，勾人神魂的凤眸里，似有几番明灭暗涌。
我一直知道夙恒生得好看，却从来没有这样的一瞬，仿佛神智都要被他勾去，心跳快得像是要从胸口夺出。
我缓慢移开目光，继续和他说：“倘若以后的某一天，你喜欢上了别的姑娘，可能会后悔现在娶了我，与其让你将来后悔，不如现在不提这件事。”
“既然害怕这些，”他道：“前天晚上为什么愿意……”
耳根滚烫一片，我倚靠着坚实冷硬的檀木床柱，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好让自己的情真意切表现得更加明显。
我并紧了一双修长的腿，又把衣领往上拉了一下，做出非常正经的样子，断断续续却是诚心诚意地回答道：“因为、因为我不仅喜欢你，也喜欢待在你身边，每天都希望可以见到你，见到你也觉得很开心，所以也很想和你……”
话说到这里，我蓦地一顿。
而他走下床榻，长衣的衣角飘逸若流云，拂过光可鉴人的檀木地板。
夙恒抬手掌出一个天罡惊雷阵，七十二天罡星斗迎风乍出，尖锐的风刀在他的手上深划了一道伤口，泱泱流出的鲜血全被撒于阵中。
天罡惊雷阵并没有攻击的作用，它唯一的作用就是惩罚违背誓言的立阵者。
传说天罡惊雷阵首创于上古时期，彼时仙魔大战一触即发，众多散仙盟约立誓，定下了诸多属于神仙的规矩，而这些仙尊本身，也纷纷用天罡惊雷阵表明态度，以求做好表率。
我并不知道夙恒弄出这样一个阵，是为了做什么。
在惊雷阵的猎猎长风中，镌刻暗纹的衣摆上下翻飞，他眸色深深地看着我说道：“若我今后有一日，对你的心意与今日不同。”
亮蓝色的雷霆闪现不止，他低声接着道：“那便被雷劈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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