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屈战尧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抽走一张纸巾,“谢了。”
“你的伤还是……”简琳好心道。
屈战尧笑了笑,挺用力的抹了下额头,“小伤。”
走出警局,天空中传来一阵隆隆巨响,要下雨了。
酝酿多时的暴雨在下一秒如期而至,砸在地上形成波澜壮阔的水洼。
屈战尧沉默的走过去,靠在墙上,墙壁又冷又湿,透着一股莫名的寒气,吸了几口烟,缓解了他内心的紧张和燥意。
屈战尧闭上眼,在一阵轰鸣声中踩灭了烟头。
他去了几个地方,都没找到屈小元,平时她爱去的公园,图书室,沙地,小河边,都没有屈小元的身影。
屈战尧从村子的荷塘里绕出来,又跑到镇口的面包店,依然是一无所获。
他有点后悔今天没给屈小元锁在家里。
一天没怎么进食,这会儿卯足了劲儿东奔西跑,他紧张地有些胃疼。
屈战尧脚底虚浮的晃了一下,栽在地上。
雨水劈头盖脸的砸在他脸上,他一动不动的躺着,路过的俩醉汉踢了他一脚。
“哪来的小子挡大爷道?”
屈战尧眯缝了下眼,揉了揉手腕站起来。
“别找茬,没心情跟你们玩。”
其中一个混混经不起激,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上来就是一巴掌。
屈战尧上前勾着他的腿往前一撂,快很准的折了他的小臂。
那人疼得哇哇叫,还不服气,旁边大块头摔了酒瓶子,骂骂咧咧的挥拳,正中要害。
屈战尧卸了那人的膀子,没来得及闪躲,胃上硬生生挨了这一拳,喉头泛起一阵酸水。
“操。”他从后槽牙缝隙里挤出一个字。
本就心情不佳,随时都要爆发的状态,这俩人还偏撞枪口上,屈战尧把那人往地上一摔,铁青着脸去解决另一个。
他发起飙来有点可怕,特别是在怒意上心头的时候,拳头没轻没重,根本跟不上脑子。
似乎把这俩人当成送上门来的出气筒,屈战尧揍人揍了个爽,好像今天去找祝明受的委屈一并还了。
那两人倒在雨里哇哇乱叫,哭丧声远飘千里。
“你们在干什么?”一个突兀的声音在黑夜里响起,这是一条小巷子,寂静的可怕,巨大的黑色阴影里,他看见有个穿着警服的男人走近了。
“警察。”他缓缓道,旁边还牵了个小女孩。
屈战尧一下就认出那满脸泥巴的小混蛋是屈小元!
屈小元眨巴了下眼,也认出他来了,痴痴的笑。
“哥哥!”
屈战尧松了手,找茬的小流氓互相搀扶,跑的没影了。
“你跑哪儿去了!”屈战尧沉沉的说。
“我……”屈小元说,“哥哥说要去看爸爸,那小元也要去。”
屈战尧明显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伸手将屈小元拽到自己身边来,迟疑片刻,搓了搓手对面前的警察说,“谢谢你了。”
他的语气很淡,也听不出几分真心的谢意,关河点头作罢,人送到了,便不是他该管的事了。
他转身走了几步,雨下的很大,那混混跟屈小元没伞,只用手挡着。
关河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但总归有些心疼屈小元,挺可爱的小姑娘摊上了那么个流里流气的哥哥。
他对这位哥哥的印象并不好,自己妹妹走失了,还滋生惹事,大半夜的流氓混子一块儿打架,挺爽的嘛。
关河秉持着人民警察应有的责任,回头走到他们身边,将雨伞递给了屈小元的哥哥。
“嘿,不用了。”屈战尧笑笑,“哪儿好意思收警察的东西,家就在那儿,跑两步就回去了。”
关河还没说话,又听见屈战尧很不要脸的补充道,“谢谢小哥了,以后我家小元烦请你多照顾。”
这意思就是以后他可能还会继续这么不着调的混着,自己妹妹还会频繁出现走失的情况。
关河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警帽挡住了目光中的鄙夷,他的声音很低并且有一点沙哑,听起来让人很有信服感。
“警察该做到的我会做,哥哥该做到的希望你也不要摒弃。”
屈战尧痞痞的笑了。
这会儿他们走到了路灯下面,这条路的路灯坏了一个,只剩一个忽明忽灭,灯泡丝滋滋作响中,屈战尧和关河的视线终于交汇了。
那是历史性的一刻,在他们心里堪比奥运会中国队获得了第一块奖牌。
屈战尧找到妹妹的喜悦还没来得及消化干净,就在刹那间灰飞烟灭了,毫无血色的脸变得更加惨白。
关河并没有比他好受多少,捏着伞柄的指骨渐渐发红。
屈战尧那抹痞笑漾在唇边,眼眶却莫名有些酸胀。
橘黄的路灯唰过无数的雨帘,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关河审视的目光看着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这让他觉得很不舒服,又很卑劣。
他靠近了一点,屈战尧低头看着他锃亮的皮鞋跟自己又破又脏的球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明明都是风里来雨里走的人,有些人偏干干净净得连鞋底都发亮,而有些人却污秽淤泥沾满全身。
他想给对方一个毫无所谓的笑容,也想给对方一个有多远滚多远的背影。
风从巷子口灌进来,吹走了他夹在指尖湿漉漉的烟。
关河眯着眼一声不响的看着他,这种眼神他很熟悉。
跟六年前一模一样,裹着糖果的外衣,混着危险的毒药。
“你一直在这儿?”
屈战尧觉得自己胃更疼了。
屈小元的手心出了汗,紧紧牵着他。
“哎,挺巧的。”屈战尧满不在乎的笑了笑,“叙旧下回再叙吧,你看我妹还淋着雨呢。”
曾经的默契让屈战尧在关河伸爪子拽他领子的前一刻躲了过去。
然后仓皇逃窜。
关河摸了个空,对着湿热的空气,沉沉的捏紧了伞柄。
屈战尧跑了几步后,停下来捂着肚子。
太疼了,浑身都疼。
他觉得很好笑。
他在回忆中摸爬滚打走向成熟,以为俩人永不再见,或是会在相见的那一刻昂首挺胸,哪怕不能真的冲淡过去的日日夜夜,也要保持冷静自持的态度,或是泰然自若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却不料他还是先逃跑的那一个。
被坚不可摧的拉扯在残忍的迂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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