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堂大笑,课堂沸腾了。
一浪又一浪,好不容易制造出一个笑点,顽童开怀大笑。
那几个好学生也在笑。
就在她身边,用书挡住脸,看着她偷笑。
“生物系”是男生们私底下龌龊卑劣的梗,这个她听别人解释才懂的。
谁不是生出来的生物?就是这个意思!
她端书的手是抖的,她感觉血都冲到头上来。
她直勾勾地盯着那几个男生。
想象着她抡起讲桌下的椅子腿,那是根方愣子,她握着方楞子,走过去,朝着那脑袋一顿砸,砸开瓢。
嘎嘣嘎嘣,脑浆迸裂,那个过瘾!
她想象着那个画面,解恨!
然后呢?
她戴上手铐了。
事实是,她不但打不得,重话都不可以说。
说不好举报你,家长来打骂你,离家出走,有人跳楼,她又摊事了。
在她直勾勾中,那几个男生俯仰开合,眼皮都不夹她这个老师一下。
老师算个屁?
不能忍也得忍,她收回目光,看了那几个好学生一眼,继续“讲课”。
忍到下课铃响,她终于走出这个班级,回办公室要走几十步,她慢慢地走。
眼泪几度欲出,但她前面的办公室,迎接她的不是明目张胆的声音,是各种沉默的目光:嘲讽,怜悯,冷漠!
每种目光都是刀,毫不留情。
她又把眼泪忍了回去。
她发现自己无处可逃,想安静地哭都没地方。
烦恼时,感到别人的成功也是对自己无声的嘲笑。
不要说自己境界不高,谁遇到谁知道。
与云飞同龄的几个小孩,成绩都很好。
这都是万事通们通报的。
小飞和大恒儿子一凡就不必说了,考前就与北大签约,但一凡认真地参加了高考,成绩骄人。
全省前十名。
小鸿女儿胜男,争强好胜的小女孩也过了六百分。
万事通们手段更高,把布莱克的林洋成绩也打探过来。
林洋五百九十多。
“看看!林洋哪里也没去,就在农村学校读的小学,初中,高中就在县实验念的,照样考出高分。
所以呀,这跑那颠有屁用?孩子不行,到哪里都白扯”。
这种声音此起彼伏。
谁这跑那颠?不就是她和云飞吗?
这些年,她这个妈领着孩子在市里漂泊。
而漂泊无果,这也是错,完犊子!
孩子是一个人这辈子的心血,一生作品,她当初抓到的牌就烂,现在这个结局,意料之中,一个高考又提醒她,你当初好笨。
一个高考,把多年隐藏的错与痛,来个集中亮相,她像藏掖秘密的贼,被强光照得纤毫毕现,无处可逃。
面对这一切,她无能为力,只有期待这股风暴快点过去。
学校是最关注中高考之地,这在各个学校的热度都差不多。
江东中学的布莱克放下沙塘子前同事打来的电话,他心绪难平。
他听说云飞考的不好。
他手边摊着那本招生指南,他正在给林洋择校,这时他看不下去了。
在办公室来回徘徊。
她一定哭了!
花费好多年按下的冲动此时撞击着他的胸膛,一个强烈的念头是:给她打电话!
等啊等,她应该到家了。
他在办公室关好门,他要专心致志地打。
他在通讯录里找到:老婆!
这是她的专属,永远是她!
他慢慢地按了下去,感觉接通的是遥远的过去。
提示音传过去了,千言万语一下涌到嘴边,他该先说哪个?
正在这时,那边接了起来。
“喂”!一个女声,但不是她!
“喂,红梅吗”?刚吐出这个名字,他眼前一模糊。
“不是,打错了”!
吧嗒,对方挂了。
她听到是我才这么说的吧?但那声音真不是她,他怎么能忘记她的声音?
没办法,他又打过去。
“你打错了,这个号我用了好几年了”。
吧嗒一声后,沉寂。
他只得拨通又一个久不联系的电话。
“她换号了,我给你找找,然后打给你”。
那边蝈蝈说。
他记下一串新数字,这才是她的手机号。
他这才知道离开那里她就换号了,他保存着的那线联系,其实,早就断了。
新号码对他是陌生的,就像是他们陌生了的感觉。
他拨了出去。
那边接起来时一响,他喉咙好像突然肿了。
他耳边是他们之间的沉默。
他想问:你好吗?
更想说:我想你!
还想问:你想我吗?
还有:你恨我吗?我告诉你为什么不联系你,听我说!
她在那边看见号码就知道来者何人。
他没换号,而她怎能不熟悉?
她愣着看了几秒,按下接听键,把手机放在耳边。
她在小床上坐下来,心里没有任何波澜,怒啊气啊恨啊,都没有,这是她才发现的。
那边,他有千言万语,竟然感觉那么生疏,他最后冲口而出的是:“云飞打算报哪里?我和你一起研究一下”!
只听她平静的说:“不劳你大驾!你为什么突然问起我儿子?我儿子考的不好!
你和我比较吗?
我生的儿子是不争气的,你要这么说,是吗?
那么你可以满意了。他考的不如你儿子”。
“红梅,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但你骂吧!我听着”!
“我为什么要骂你呢?
这么多年,你销声匿迹,我儿子考不好时,你蹦了出来。
你什么意思?
林森,你离我远点,在你那山旮旯当缩头乌龟去吧,别在我面前蹦跶,别说我没警告你,让我看见你啐你。”
她说完这些,自己都惊到了,我都说了些什么?
她逃跑般挂断。
捂着心口,我真是疯了!
很快,她说:你不是让我骂吗?骂你不后悔!
嘴上倔强地说,耳边传来自己的抽噎,她听到了他的声音里令她流泪的东西,说不清有什么,但是她懂!
在学校憋屈了一天,此刻心潮翻腾,她扑倒在小床上,不顾一切地放声大哭。
哭声在她耳边回荡,她觉得特别难听,但那声音引领着她的眼泪流得痛快。
电话的那一端,在江东校长室的桌前,他一只手擎着手机,把头垂到桌面上,久久不起来。
自己好笨啊!
终于听见了她的声音,是骂他!
认识她这么久,她从来没如此骂他。
他该骂,这么多年就准备好了挨骂。
她的骂不是恨,她是鄙视!
他耳边回响的是:林森!……林森!
这是她脱口而出,他已经不是布莱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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