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洞之中，白烟尽散。
石无医收去气弦，轻轻擦拭过额间汗珠，盛英亦是望了眼沉沉睡去的谢程箫，才终于放下心来，将齿间紧咬的那口气松去。
他摸着肩膀，想起方才那谢程箫吃痛，竟发狠咬上自己肩头，本以为那一口下去自己该要皮破血流了，却不料那人即便剧痛加身，亦还想着避开他的皮肉，仅是死死叼住了肩上衣物，生怕伤着他毫毛似的。
只是那剧痛着实难忍，害得谢程箫仍将他衣服咬破了。
不过盛英倒不介意，捻了捻破损处被谢程箫磨啮出的毛边，忽又回想起他那门齿贴着自己肌肤颤抖的滋味——那分明是一丝又甜又涩、若有若无的古怪味儿，却教人忍不住藏在心中，翻来覆去地琢磨。
“哈，兔子就算咬起人来，也是兔子。”盛英伸手捏了把那熟睡之人的脸颊，小声咕哝道，竟是不知不觉出神看了好一阵子。
“盛少侠？”——还是石无医的声音唤他回了神，他连忙摸了摸鼻子掩饰羞涩，应声道：“石前辈有何吩咐？”
“眼下谢少侠武脉已复，虽余毒未除，但只要能保住性命，解毒之事亦可从长计议。”石无医将鬓发梳捋至耳后，缓缓说道。盛英这才瞧见，他那本就白惨惨的面色比之先前更加憔悴了，此刻那张病白的脸已是疲态尽露。
“嗯！”他点点头，忽然眼神一动又紧张问道，“石前辈，若放任这残毒留在谢程箫体内，不会……再次伤及他性命吧？”
石无医叹气道：“理应不会了。只不过，此毒若是发作起来，亦少不了要让谢少侠再受那经脉逆行，走火入魔之苦。”他说罢，瞥见盛英一脸忧虑，似还有什么话正欲启口，便苦笑一声续道，“吾知你想问之事，可此毒发作时机却是无甚道理可循，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可是……”盛英说着眸子一沉，“谢程箫他身负血仇，如今又有冤罪加身，只怕武林中觊觎他性命者多不胜数。倘他孤身遇险，再逢毒发……”
“自是凶多吉少。”石无医摇摇头道，“是以，这段时日最好能有个人伴在他身边，直至寻到解药为止。且他毒发之时痛苦异常，浑身内力滞塞，真气逆流，亦是亟需有人能助他渡气调息，才可压制毒性。”
盛英思索片刻，挑眉指了指自己，道：“也就是说，我……得一直陪着他喽？”说罢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倒也无需如此。”石无医道，“若你脱不开身，亦可差他人随在谢少侠左右。只消身体康健，内力尚可，能为他渡气之人便成了。”
盛英却是俊眉一竖，恼道：“那可不成！谢程箫那般蠢笨，万一再被人骗了害了怎么办？”他忽地想起那“假神医”之事，竟气得一跺脚，又道，“不成不成！还是得让本座亲自看着他才行！当初若有我在，又岂会被那劳什子神医弄得险些葬身断崖！”
石无医见盛英那副恼怒模样，失笑道：“可若非那‘神医’谋害，你二人如何遇得上青儿——又如何遇得上吾？如此一番阴差阳错，倒也是难得的机缘。”
“石前辈说的对，这许是机缘无错。”盛英挠挠头，却还有些不服，“可并非事事都能成就良缘，我们那时要真死在了崖底，不也一样遇不见你与荀姑娘么？”
“牙尖嘴利的小娃娃！”石无医嗤笑道，“吾虽不知何为良缘孽缘，但却知晓——这位少侠，你现下已是饥肠辘辘，快饿得头晕眼花了，对么？”
“我……”盛英嘴巴一闭，肚子果是“咕咕”叫了起来。这二日他粒米未进，又因寄云崖上那场恶战与这潭中幻阵消耗甚钜，再加上方才为谢程箫运功护持，一番辛劳下来，饶是铁打，也当受不住了。
只不过，此刻他满心满眼皆牵挂在谢程箫身上，若非石无医提起，指不定还想不起这遭来。
“仿佛是有些饿了……”盛英摸摸肚子，终是不好意思地说道。
“既然如此……”石无医笑着取来个竹篮，手指一弹，便听那不远处的水池亦随之“噗通”一响。只见他细细捻住气弦，复又扬腕一扯——这当中不过须臾光景——便又听“嗖”的一声，那竹篮里顷刻便已多出三条鱼活蹦乱跳的鱼来！
盛英惊奇道：“石前辈，你……”见那清丽出尘的白衣仙者竟当着自己面亲手捉了几条活鱼，他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呆了半晌才感叹道，“你竟也要吃这等凡物啊！”
“凡物？”石无医忍俊道，“吾看起来像是不食人间烟火之人么？”
盛英退开两步，煞有介事地上下端详了石无医一番，讪讪点了点头，道：“谁叫他们老称你作‘神仙’！我还以为石前辈已修至辟谷境界……当真要得道成仙了呢！”
石无医一听便笑了出来，连连摇头道：“吾何德何能，不过一介凡躯——且还是个年过耄耋、半身入土的老朽罢了。”又掂了掂那竹篮，续道，“你在此照看谢少侠，待吾去料理了它们就来。”
盛英愣神听着他的话，心里却奇怪道：“如此飘然若仙之人，竟也会亲自下厨炊饭……”脑子里不由幻想起石无医卷着袖子烧火添柴的模样，险些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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