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阳一进了十月，天气便干冷起来，若要下雪则得等到快腊月的时候，日子比谁都晚，冷下来却是最早一个。街上早显出一番萧瑟的景象，再往后得等到过年才能热闹起来。
怡园今年烧炭的时间比往年要早，毕竟有一个说一不二并且怕冷的主子在里头。这位爷从来都是要风度不要温度的主儿，照这样的天气，只要没下雪都不算冷，不冷就不用穿厚衣服。从不穿厚衣服的陈瑛鼓起勇气穿了一领棉袍，扎好蹀躞带正要出门——刚迈出门口一步，被冷得窜了回来。
“公子还真当自己是神仙呐？大病一场不说，现在才过了半月不到，要让江太医知道我们放了公子出门，是要骂的。”流萤撇撇嘴，边发牢骚边抱了一件细狐绒斗篷来，站在陈瑛身前系带子。
“怕什么，骂了有我呢，我头一个挨骂成了吧？”陈瑛嬉笑道。半夏无奈地和流萤做了个鬼脸，捧着一条大红的抹额来，把陈瑛的碎发收在抹额下，系在脑后。“这样倒显得气色好些。”流萤端详片刻，赞许道。
“我走了啊，让你们摆布那么久——”
“公子？”画屏端着药碗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
“好姐姐，放了我，我回来喝——”陈瑛试图从她身边蹭出门，被她一瞪，顿时投降。“好了好了，我回来就是。你惯会拿姐姐压我。”
“奴婢可不敢欺负公子，奴婢只是怕梦里不安罢了。”画屏冷冷地把药碗一放，端出忠仆的架子来。
陈瑛皱了皱眉，端起药碗闭着眼喝了一口，一股奇异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漫开来。他又喝了一口，还是觉得味道不对，便问画屏：“药里有什么？”
“和之前的一样，没有放别的。”
“不可能。谁煎的药，叫过来。”
“奴婢去问问。”
片刻后，一个同画屏等差不多大的厨房丫头被带了过来。陈瑛还是问了一遍药的事情，却听那丫头道：“药里放了血。”
“什么血？”陈瑛怀疑地看着她。
“二公子......二公子的血......余音拿来的，说是太医说了要用人血作药引，一定要亲人的血，所以当场就......”
陈瑛顿时觉得胸口有点堵得慌。他压低声音问道：“今早的张太医吗？”
“是。”
“行啊......把陈烨给我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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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烨跪在陈瑛面前，低着头，手藏在袖子里。
“手伸出来。”
陈烨战战兢兢地拉起袖子，露出缠着白棉布的手腕。陈瑛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只觉得心里难受得喘不过气来。合着他拼了命地想保护陈烨，全都是白费的？
“你不会反抗吗？他要割你手腕你就让他割？明天他说要人肉作药引你是不是死给我看！”陈瑛怒道，此刻的他又生气又伤心，简直不知道该骂陈烨还是该谢谢陈烨。
“公子......二公子他不知道......你别这么生气......”刘岭在他耳边轻声道。众人都噤若寒蝉，毕竟这件事情触及到陈瑛的底线，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除了刘岭没人敢劝。
“我看太医院的太医们武侠话本看多了吧？成天在这修什么仙？”陈瑛冷笑道。“以后这太医也不用进门了，这里只请江晚风一个。叫他们治，搞不好多死几个。”
陈烨完全在状况外，他今天听着太医的话都听得云里雾里的，他只记得太医说想要他哥病好就得用血作药引，然后就稀里糊涂地割了手，又稀里糊涂地被叫过来挨了一顿骂。
“陈烨，我教导你孝敬尊长，没叫你这么孝敬。”陈瑛的语气缓和了一些。“这样做不是孝，而是愚！你不仅不会感动我，还会让我揍你一顿。你给我记住了，保护你自己是最重要的，你哥我还不至于以命换命。”陈瑛站起来整了整衣服，重新披上斗篷。“你自己跪着，一刻钟，到点儿就回去。刘岭，你看着他。”说罢没再看陈烨一眼，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门。
众人各自散去，只剩陈烨偷偷抹着眼泪，委屈巴巴地跪着，咬着牙挺直腰杆。刘岭默默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他知道陈瑛不能把所有事情都告诉陈烨，他同样理解陈烨的心。他现在是两兄弟的中间人，必须得缓和一下现在这种情形——于是他也跪了下来，就在陈烨旁边。
“刘岭大哥？”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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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子籍在门外等了好久才等到陈瑛，他们要一起出去给王巡学，不，王御史接风洗尘。他不知陈瑛磨蹭了半天都干了什么，只见他上了车便皱着眉揉胸口。他紧张地拉过陈瑛的手给他按着手腕，问道：“你怎么了？你这样能去吗？”
“没事，我喝了我弟弟的血，现在有点难受。”
陆子籍显然没反应过来，愣了半晌才吐出一句：“陈烨的血？”
“嗯，太医骗他用血入药有效，逼他割了腕。”
“伤得重吗？”
“应该没事，刘岭说他没敢拦，看着太医割的，伤口不深。”陈瑛靠着陆子籍的肩膀，没再说下去。陆子籍理解他此刻纠结的心情，也没再引他说下去，只是在一旁默默地给他焐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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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居逸和萧师杰早到了，聊了好一会儿才见到陈陆二人进来，当即嚷嚷着要罚酒。不消说，酒全是陆子籍一人喝了，陈瑛笑着和王居逸说话，萧师杰监督陆子籍一气饮下六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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