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望不到头的官道上，走着一支得胜而归的队伍。他们的脸上没有欣喜的神情，只有疲惫和木然。
士兵们归心似箭，领头的心里却揣着事儿。现在已经是腊月初三了，再有一段日子，就要过年了。
只是有的人，再也过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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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瑛和陆子籍在清阳城外找了个客栈休息，等着第二天一早回家换了朝服进宫述职。
这次的胜利给人们带来的喜悦，一路上他们已经感受到了。不知有多少人得知他们回来，走上街头观望，人群中还有许多脸上飞起红霞的女子，心早就随着马蹄而去了。但这样的喜悦似乎不属于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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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琬祯，过来睡吧，不早了。”陆子籍仰面躺在床上，动都懒得动一下。陈瑛站在窗边，转身把灯吹了。
“你怎么想的？”
“我？我能想什么。”陆子籍翻了个身看向他，陈瑛躺在他身侧。
“这次肯定能有封赏。我想，要是封了散官，我想求皇上让我去幽州。”
“你去做什么？你不是早就打算不干了吗？”
“我想重建长海军。”
“不行，你不能去。你也该为你自己的身体着想，你是人，不是神仙，你自己算算你才休养了多久？”
“我可以的。”
“琬祯……”
“我答应了沈策，我不能不守信用。等到重建精锐营之后，我会上书请辞，以后安心在家待着，成吗？”
“我拗不过你。”陆子籍伸出手把他搂在怀里。
“你想清楚怎么说了吗？”
“不说。咱也不能说，是吧。一来，不知道牵扯了多少人，二来，能做得这么明显让我们发现了，这里头一定不简单。所幸我们赢了，至于别的，以后再说。”
他们十九年的人生里，第一次遇到了未知的黑暗。他们和这样的黑暗搏斗，看不见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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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和陆公子回来了！”
怡园顿时热闹起来。他们早就听说了战绩，也知道二人即将归来，早把各事物准备妥当了。
二人天刚亮就进了城，匆忙地梳洗更衣以后便带着军印进宫。
小丫头把衣服带到空地上点火烧了，这是陈瑛一直以来的习惯。染了血煞的衣服不吉利，留着也不好，干脆一把火烧掉。
“你觉不觉得公子他们有点奇怪？”趁着陈瑛出门，流萤偷偷和画屏咬耳朵。
“怎么了？”
“明明是打了胜仗，怎的神色凝重起来？倒像是……”
“不要胡说，公子在外奔波劳累，自然脸色不好。可不要叫他听见这话。”
“嗯，知道。”流萤要收拾房间，二人也不再多说，就此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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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明殿内，文武百官分列两侧，高声齐贺南屿的胜利，什么皇帝万岁、英明神武这样的话，倒像是皇帝去打仗，得胜归来似的。
“今敕封陈瑛为从二品辅国将军，通州天策军统军；陆子籍为正二品镇国将军，幽州长海军、雍州虎威军统军，钦此。”
“皇上。”众人还未高呼皇上万岁，听一人突兀地喊了一句。原来是陈瑛。
“何事？”
“臣自请到幽州长海军上任，求皇上允准。”
“为何？”
“臣征战之时，与长海军将士情同手足，故自请重建长海军，待重建结束，臣愿请辞交还兵权。”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又不好议论。怎么还说上兵权的事呢？再看龙椅上那人的神情，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李广德原本就没打算给他们兵权，想草草封官了事，是廖栩乔上书替他们请了官职。也好，六州统军早就该换人了，现在也正是时候。只是陈瑛突然请求去幽州，又提到了交还兵权的事，仿佛把他的心思猜了个透彻，这下不允准，只怕史官又得添上那么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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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瑛跪着不敢抬头，陆子籍也不敢。二人刚谢了恩，又闹这么一出，不知道皇上会不会答应。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朝堂上的每一个人都一动不动。
“朕准了。”
仿佛能听见底下一片人呼出一口长气的声音。
“谢圣上隆恩。”
“皇上万岁，皇上英明！”众人终于能把含在嘴边的这句话说出去。
“特准你二人年后上任。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多谢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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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瑛觉得自己有点恍惚，思绪杂乱，想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他一边和来恭贺的大臣们相互逢迎，一边神游三界外。
“令书。”直到上了马车准备回家，他还有点不在状态。
“嗯？”
“我突然不想干了。”
“你太累了，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一下。”
“不是的……”陈瑛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他闭上眼睛，那些场景争先恐后地跳出来，把他牢牢捆住。爹娘姐妹的样子好久没有出现了，久得他以为他把他们给忘了。紧跟着是王居逸的脸，萧师杰的脸，还有……沈策……一会儿是清秀的山水园林，一会儿是横尸遍野的大漠黄沙，还有残肢断臂，喷溅四射的血，一片一片……战马的嘶鸣，刀插进骨肉里的声音……远处的火光……怡园的火，还有刘家的火……在烈焰中挣扎的妹妹们……啊，还有姐姐……爹娘相拥着望向他，浑身血淋淋的……姐姐在哭，妹妹在尖叫，角房里爬出的焦尸……皇帝的笑……李旻站在他面前，他被铁链吊着……皇帝让他跪下……陈烨被李旻带走……不知道是谁又在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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