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居逸掩下眼中匆匆闪过的惊艳的光，抿了一口酒：“不敢。”
尉迟临没说什么，只微微一笑，冲他亮了亮空酒杯。
他礼貌地拱手，缓缓退了几步，走回自己的座位。
王居逸的目光在他身上胶着，直到他走回暗处，才慢慢移开视线。
这是什么感觉？他不敢去细想。细想一分都是煎熬，他不可避免地去想那人的眉眼，然而另一个人的模样又闪出他脑海。
我喝醉了。我一定是醉了。
然而他心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喊，让他躲避不得——
“这不是背叛。”他喃喃道。像是回应内心的声音。
酒席已然无味，待到散场的时候，众人都起身送他先走。尉迟临不知不觉走到人群之前，趁着王居逸出门那一瞬间低声说道：“我送你回去吧。”
他用了“你”。
王居逸咳嗽两声，掩饰方才一闪而过的不安，说道：“劳烦你。”
“不客气。”
王田荫不知道尉迟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加快脚步紧跟上去。
尉迟临是个知道分寸的人，他在马车上仿佛不存在一样，但又给人一种“只要你有需要我就会出现”的安全感。王居逸有目的接近他，但碍于身份不好太过明显地表露亲近，尉迟临的示好又不引人反感，这让他放松许多。
待到了府上，王田荫抢先去扶王居逸。尉迟临退让几步，冲他们礼貌地颔首，转身上了马车。
“义兄……”
“进去再说。”
王田荫噤声，默默跟在王居逸身边。
“我给你拿醒酒药来。”
“不用，我只喝了几盅，不会醉的。”
王田荫感觉义兄有话要说，便也没有离开，站在一旁静静等着。果然王居逸下一句就是：“你觉得尉迟临此人如何？”
“依我拙见，今日他倒没有什么逾矩之处，反而还有几分像是……讨好。”
王居逸用力闭了闭眼睛，王田荫伸出手去，在他太阳穴上轻轻按着。
“他今天如果看到我的随侍，凭他那样的聪明才智，不会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王居逸微微蹙眉，思索道：“这讨好里面，倒有几分交换的意味。”
他只是凭借直觉感受到，尉迟临讨好他并不是因为他的身份是武林太守，而是更深层的东西。也许是京城御史的出身让他认为王居逸可以信任，可以帮助他做什么事情。
让他做这一切的，也许就是他化名尉迟临进入武林的真正隐情。
“佑堂。”
“嗯？”
“我有七八分把握，尉迟临就是我们要找的人。这种感觉错不了，只是他接近我们的目的还有待考量，但他一定和几年前的常平之战脱不了干系。”
“那义兄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屋内点着烛火，柔和的光洒遍每一个角落。方才那人的眼睛也是如此温柔明亮。
他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请君入瓮。”
王田荫得了吩咐，出门的时候把门口的灯熄了。房里一下子暗了下来，只有窗外的如水月光，毫不吝啬地洒进房间。
他站在床边，感觉自己快要被撕碎了。
他总是有意无意地为那人开脱，替他解释，尽管这样的解释只能让自己心安。他无法去求证他的解释是否正确，但他潜意识里就是希望这是对的。他别无选择。
他极目远眺，渴望自己在无尽的黑夜里沉溺，像是一场不愿醒来的梦境。
初见时的惊艳在他眼中沉寂。
一个是迷离的幻想，一个是温柔的真实。
他快要被忧思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和他可以说是不欢而散。可这极尽羞耻的背叛感又从何而来？为何自己还是忍不住为他开脱让自己安心？为何想起尉迟的模样，便不可避免地在心里道歉？
哪怕是一次不为人知的放纵都不敢肖想，刻意的试探和接近都是为了助他一臂之力——
我真的那么软弱吗？他问自己。害怕他从千里之外来监视我，逼迫我吗？
不，不是的——
他想象着中了圈套的猎物将会与他有怎样的激情欢愉，此刻他就像一只偷腥的猫，小心翼翼地包裹着耀武扬威。他想看那人会有怎样的神情，眼角带着怎样的愠怒和燃烧着火光的醋意，这都让他感受到无比的兴奋。
我疯了，我一定是疯了。
他有些腿软，往后退了一步。
后背没有熟悉的温暖胸膛，有点空落落的。曾经他们在月下相拥，亲吻，丢下了所有的身份与戒备，把自己交给对方，在混杂着欲望和爱恋的空气里，编织出绮丽迷幻的梦。
王居逸重重地深吸几口气，试图驱散憋闷的感觉。
都说月夜引人愁思，眼下更深露重更添几分寒意。
“公子，早些休息吧。”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侍女，几乎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此后几日，王居逸忙于太守公务，回了家里还在办公，不知不觉一旬已过，手上才松快些。
尉迟临的请帖见缝插针地来了。
他是个很能照顾别人的人，说话行事都让人感到舒服。不远不近，刚刚好的距离。
“太守大人。”
“别这样叫。”王居逸仰头望着这比自己高半个头的男人，望着他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眉目，微微蹙着眉，像是撒娇一样摇摇头。我不是这样的。他在心里轻叹。
他从尉迟临的眼神当中看到一丝惊讶，然而这样的惊讶转瞬即逝，被自信所掩盖。
“好，逸安。”尉迟临微笑，“逸安还想逛一会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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