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了。
梦里整个世界都是一个人，在她面前倒下去。她怎么还能睡得着啊。
“少夫人，你睡不着的话，我陪你说话吧。”
“我不想说话。”苏伊睽抱紧膝盖，长发散在竹榻上，回答的有些怔忡。
“少夫人逗我呢。以前燕公子不爱说话，少夫人你都还能逗着他说下去。现在我主动跟少夫人说话，少夫人怎么不理我？”妙言笑，然后觉得自己失言，忙闭紧嘴巴，可眨着眼睛，还是没忍住，“少夫人，燕公子真的是个大坏人？真的被少爷杀了？”
苏伊睽看着那个天真的小丫头，没吭声。
妙言见她没生气，说的更加眉飞色舞了，“还真没看出来，燕公子平时不说话，原来人那么坏。还是少爷厉害，为民除害！圣上肯定会褒奖少爷，少爷肯定要升官啦。”
“妙言。”苏伊睽慢吞吞地开口，人幽寂寂的，声音也幽寂寂的，把说的兴高采烈的妙言吓了一大跳。
“啊，少夫人？”
“以后，不许提到‘燕子归’这个人。”苏伊睽声调静静的，根本听不出情绪，“你就当他是个大坏人，被韩靖君给杀了。”
“啊……哦，好的。”
苏伊睽从榻上起来，走到窗边，掀开窗棂往外看着。以前的夜景看多了，清风，拂叶，虫鸣。如今看来，安静的凄清。她瞪大眼，努力地往外看。一团黑色天地，雾色浓晕，那踏月而来的青年，早就没有了。
他死了么。会不会真的就死了呢。
那杯毒酒，会不会真的要了他的命。
苏伊睽手搁在窗上，微微的，隐约的，开始颤抖，漫及全身。
“少夫人，看这样，少爷今晚是不会来净芜院了，咱们要不先睡吧？”看苏伊睽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妙言便建议。
苏伊睽点头，“落锁吧。”就是他来了，她也不想见他了。
妙言是真心发现，少夫人自从回来后，变得更加安静，也更加奇怪。有时候说话说着，她会突然出神，看向什么方向。或者吃饭吃了一半，就停住筷子不吃了。她不知道原因，却敏感地察觉少夫人是心情不好。
因为燕公子么？
她不敢问，燕子归，好像成了少夫人的忌讳，怎么都不许人说起。可是私下里，少夫人也只是呆呆地坐着，连哭一声也没有。
好在，只是几天，韩府上下忙着韩靖君和夏筱霜的事情，苏伊睽撑着伞，出了门。
在园中遇到韩靖君和夏筱霜，坐在凉亭下，清凉的夏日饮品供着，亭下的湖中荷花争相绽放，是个调情的好去处。韩靖君坐在桌前提着画笔作画，嘴角挂着一抹轻笑。
夏筱霜倚在他身边，一手慢条斯理地磨着墨，另一手提着男人宽大的袖子，避免弄脏了画。
草木扶疏，他们两个时而微笑不语，时而说上两句戏言，不知道的人，真以为他们才是一对夫妻。如果她记忆没出错的话，夏筱霜还没进韩家大门呢。
妙言和苏伊睽站在太阳下，看了好一会儿都没走过去。一位小厮过来送水，最快地多了句，“这里太阳大，少夫人还是去亭下休息好。”
那边夏筱霜和韩靖君自然听到了这小厮的话，一起抬头看，苏伊睽撑着七十二骨紫竹伞站在前面，杏眼漆黑，端庄雍华的容貌下，被阳光熏染，勾勒出清雅的轮廓。人站在不远处，却又像是隔着好远的距离。那从骨子里散发出的疏冷寂寞，仅仅是不动声色地站着，就让人心口揪起，疼得厉害。
“啊，靖郎！”夏筱霜惊呼，低着头可惜。原来是韩靖君握笔的手一重，长长地往画上拉下浓重的一笔。好好的夏日映荷图，就被毁了。她纤白的手指顺过画作，抬头去看韩靖君深邃的眼睛，却顺着韩靖君的视线，看到了苏伊睽。这一下，连她的心，也开始揪起，疼痛难忍。
苏伊睽看够了，才抬步走过来，施施然，淡袅袅，一层层烟雾绕起，如同水上的清荷般，步步生莲。她和妙言走过亭下的二人，却停也没有停，继续往前面走。
“伊睽。”韩靖君喊了她一声，语调涩涩的。
紫竹伞挡住了苏伊睽的身姿，她有没有回头看，后面的两个人根本没有看清。只有她的声音淡淡的，给酷暑带来了一份凉意，“路只有一条，我要出去一趟，不小心打扰了两位的雅兴。请继续，当做没有我这个人就好了。”
“你要去哪里？”韩靖君放下画笔就走过去，却听后面夏筱霜哎哟一声，他脚步一顿，还是回头，夏筱霜不小心把画笔掉到了地上，忙去捡。这一番停顿，再回头看的时候，苏伊睽已经走的没影了。
落落地坐下，韩靖君抹把脸，眼中嘲笑。什么时候，苏伊睽走路走得这么快了。竟是厌恶他到了这种地步么？
“靖郎，你是不是、是不是……”夏筱霜瞧着他的神色，心中慌乱，忙蹲下身拉住他的手摇晃，让他往自己清丽脱俗的面上看，“姐姐，你是不是对姐姐有了、有了……”心乱如麻，心慌意乱，从来没有这样子没主意过。
好在韩靖君只是沉默了一刻，就赶紧扶起泪眼婆娑的美人，怜惜地抱进怀里安慰，“胡想什么呢，我只爱你一个而已。”
夏日午后，街上的行人并不多。所以苏伊睽不坐轿子，坚持自己走路去，妙言也只是扁了扁嘴，没有辩驳下去。这会儿她跟着小姐，想起刚才少爷的眼神，有点儿兴奋，“少夫人，我觉得少爷喜欢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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