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人镖局。
不错，这间镖行的名号就是老实人。
江湖上走镖的虽未必都是凶诈狡猾、大奸大恶之徒，但敢以老实人自居的，不是真的傻，就是假的傻。
走镖的何谈老实二字。
但这间镖行朱门高户，楼檐森森，漆黑的匾上金色的字，分明是老实人镖局五个大字。
保镖护院的若不知山东有间老实人镖局，未免就太过孤陋寡闻了。那就好比武林中人，不识得谢敏一般。
老实人镖局走镖至今不过十余年，却在江湖中声名鹊起，生意跑遍了南北十六省。镖行众人无不侧目，俱是又羡又妒。
老实人镖局大老板、总镖头仲北雁，一杆梅花枪曾横扫火焰山大盗武中林，竖挑湘南马贼申屠龙苏。
且只用了三招。
仲北雁四十岁年纪，正当盛年，行事端方，据说也是个老实人。不仅在他手上从未失过一只镖，更让人瞠目的是，无论谁来保镖，仲北雁从不过问保的何物，只令人装了，护镖到地后原物奉上。哪怕别人来保的不过是块石头，或者一颗人头，更或者是偷窃走私见不得人的物事，他从不多看一眼。
更妙的是，从未有人因此向镖局滋扰生事，诬赖他已石头换了珠玉。
镖行走镖，本不得擅自打探镖红来龙去脉，但堂堂总镖头似他这般稀里糊涂的，倒是当真少见。
你说这个人到底老不老实？
仲北雁还有另一个可爱之处，他从不计较镖银多少，主顾们问价时，他只会说：“看着给，您说。”
镖银乃是镖行安身立命之本，他竟也全然不在乎，而老实人镖局竟然没有关门大吉，反而做的风生水起，分号已开了二十一家。你说仲北雁是不是老实人，他这种人到底是可爱还是可怕，是真傻还是假傻。
仲北雁手上一路追风漫雪枪凌厉威猛，可称枪中国手，武林中凡是使枪的，无人敢掠其缨。
更可畏的是，仲北雁竟和采花贼谢敏是莫逆之交。
这样的人，无论如何，也称不上老实人。
但武林中凡与仲北雁有交情的，无论老少男女，都要说一句，仲北雁确实是个老实人。
更有人形容仲北雁外圆内方，虽是一块滑溜溜的鹅卵石，却又硬的使人无可奈何。
这样的人，这样的镖局，岂不是很有趣吗？
此时此刻，老实人镖局大门紧闭，府前门可罗雀，秋风渐起之际，隐然有几分冷清之意。
院内落叶重重，显是久未打扫，疏落的立着十几人，个个低眉敛息，垂头丧气。
滴水檐前坐了一人，瞧来四十岁年纪，颌下微须，颇有英气，更有几分和气。虽是紧绷了脸，仍似双目含有笑意，连秋日的萧瑟也散了几分。此人不是旁人，正是老实人仲北雁。
仲北雁怒目瞪视檐下众人，冷冷地哼了一声。
廊前一人越众而出，拱手行礼道：“二叔今日出关，侄儿等人迎接迟了，请二叔恕罪。”他身后众人不及请罪，亦纷纷行礼。
仲北雁又哼了一声，方道：“菊杭，你年岁也不小了，怎地做事还是这般不稳重。”
仲菊杭垂首道：“侄儿愚昧，不知哪里错了。”
仲北雁霍然起身，怒道：“我入关前曾嘱你总领镖局大小事务，如何会这般乱七八糟。”
仲菊杭身旁走出一人，行礼道：“爹爹，此事须怪不得大哥。”这人二十多岁，和仲菊杭一般年纪，却长了络腮胡子一把，远不及堂兄清秀儒雅，却多了几分威武神态。
仲北雁见他出列，一双剑眉蹙得更紧，道：“杏杭，你又有什么话说。”
仲杏杭道：“自爹爹闭关，镖局中不少兄弟不辞而别，大哥立时派人去寻，这才无暇看顾镖行生意，只怪这帮兔崽子无故逃离，当真是古怪。”
仲北雁听到儿子不忿说辞，觉得自己的头风又犯了，忍不住道：“到底是怎生一回事，可查的清了？”
仲杏杭大声道：“我不知道。”他生来鲁莽，比父亲还要老实三分。
仲北雁觉得头痛的厉害，忍住怒气道：“菊杭，你来说。”
仲菊杭道：“是。数日前戚镖头来禀忽不见了郑、钱两位镖师，侄儿往两人房中查探时未见丝毫异常，只少了几件衣物。五日前，又有七名镖师不辞而别，更无留得书信半封。到昨日，已走了三十二名镖师。”
仲北雁喃喃道：“奇怪？奇怪。”
仲菊杭脸上露出愧色，黯然道：“侄儿与杏杭、戚镖头、邢镖头查访多日，并未查到端倪。”
仲北雁道：“各地分号可有异动？邢镖头可曾与他们通过消息。”
邢镖头道：“大公子早已飞鸽传书往各地，只苏州分号走失了两人。”
仲北雁思量道：“菊杭，你可猜到此中缘由？”
仲菊杭按捺下心中不安，道：“侄儿冒昧揣测，不是为名利，便是因仇杀。”
仲北雁不置可否，道：“戚镖头之见呢？”
戚镖头小心回禀道：“属下本是疑心旁的镖局眼红咱们生意，但无凭无据，不敢胡乱臆测。”
仲北雁叹了口气道：“人各有志，若真如此，那也无法，留下的兄弟们都是好手，仲某感念各位恩德，谢过了。”他向众人行了一礼，续道：“往后镖局事物烦累，尚要辛苦诸位，仲某不才，定不会轻待了大家。”
他情意拳拳，众人无不感佩，纷纷还礼道：“总镖头言重了。”更有那要表忠心的吼道：“誓死追随总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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