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灵秀在床前一只锦凳上坐下，道：“你可知自己因何到了此处。”
谢敏失笑道：“自然是姑娘请来的。”
尉迟灵秀一笑，说不出是嘲讽还是欢喜，道：“你可真是沉得住气，旁人到了此处，一旦发现自己身不能动，不免惶急恐惧，问东问西，吵闹不休。”
谢敏道：“那也许是因为在下年纪大了，所以能沉得住气。”
尉迟灵秀道：“你不过比慧儿大了几岁，在我面前也敢说老么？”她轻抚云鬓，顾盼之间颇有一番风韵，这种风情妩媚中有几分端庄，有几分矜持，更有几分雍容。一个女子若非到了这般年纪，是决然不会有这种成熟魅力。
唐翠微、曾小疏、风夕烟虽秀美艳丽，清新雅致，但同尉迟灵秀一比，不过是未长大的孩子罢了。
谢敏道：“在下早该想到，一座暗藏了八卦阵法的凤凰山，怎么会有野人。”
尉迟灵秀道：“你果然也比其他人聪明些。”
谢敏直言道：“但不知姑娘有何赐教？”
尉迟灵秀叹道：“我九岁时父母双亡，那是慧儿不过一岁，咱们是穷人家的孩子，我连一口奶，也找不到。”她忽然说起自己身世，倒是谢敏所始料未及，怪不得尉迟灵慧身子瘦小，原来从小便有不足之症。
尉迟灵秀眉间隐有忧色，“现下已是隆冬，慧儿穿了狐裘大氅，仍是手脚冰冷。哎。”
谢敏道：“可曾延医诊治？”
尉迟灵秀道：“也不知请了多少大夫，却总是好好坏坏。”
谢敏微一思量，道：“在下有位朋友，精通医道，或然可治。”
尉迟灵秀掩去愁色，整容笑道：“不敢劳烦客人，今年初夏有位大夫倒是开了方子，诸般药材俱已找齐，只差一味药引子。”
谢敏道：“但不知少了什么药？”
尉迟灵秀道：“龙骨。”
谢敏道：“龙骨？这位药材很是寻常，并不少见。”
尉迟灵秀道：“你说的是药房里的假龙骨吗？大夫却说，一定要真龙的龙骨才成。”
谢敏道：“难不成要真命天子的骨头？”
尉迟灵秀笑的满不在乎，道：“若然这么简单，那便好了，我早已去挖了皇帝老儿的祖坟。”她一介温婉柔弱女子，竟将掘帝陵说的如此轻描淡写，谢敏脸上虽在笑，心中却不免暗自忧心。尉迟灵秀这般偏执的女子，他是最不想招惹的。
尉迟灵秀道：“你没有听过上古传说么？”
谢敏道：“上古虽有神龙在，但距此千年万载，只怕难寻。”
尉迟灵秀道：“不，我已然找到了，但却买不起。”
谢敏道：“姑娘如此家业，如何会买不起。”
尉迟灵秀却忽道：“客人可知这些神龙力大无穷，又怎会遭灭族之灾。”
谢敏不知她是何意，如实答道：“不知。”
尉迟灵秀叹道：“我看过些神魔志异，书上说这些神龙正是身躯太过庞大，数量太多，倾世间之物竟不能果腹，这才慢慢地灭绝了。可见，一个人太强大了，也未必是好事情。”
谢敏失笑道：“姑娘高见。”
尉迟灵秀道：“我一介女流，你可知怎会有今日的家业？”
谢敏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他问到：“在下不知。”
尉迟灵秀起身推开窗子，道：“你看。”
谢敏向外看去，只见窗外瓦檐重重，鳞次栉比，一眼望不到边际，也不知有多少间房屋。
夕阳洒下，照在瓦檐之上，金光闪耀。
尉迟灵秀道：“你可瞧清了。”
谢敏道：“在下除非生了十双眼睛，否则怎么能瞧得请楚。”
尉迟灵秀笑道：“你这人可真有几分意思。我小时候带着慧儿讨饭吃，等大了些，就学会赚钱了。你知道这世上什么最值钱么？”她立在夕阳下，悠悠的倾诉往事，她或许一直太闷太孤单了，才会对着谢敏这个陌生人诉说起自己的过往，或许，她仅仅是在对自己说而已，“我猜，你定要说是女人。”
谢敏笑而不答，在他心中，最重的真的是女人么？这个答案，除了谢敏，只怕没有外人知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既然是秘密，就没有人知道。
尉迟灵秀叹道：“这世上买女人的人有很多，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但是，我并不想卖女人。你看见那些房子了，那里面住着和你一样的男人，还有女人。你知道，男人和女人在一起，会做什么吗？”
谢敏依旧笑而不答。因为他已经发现尉迟灵秀并不需要别人回答，她只是想说，她需要的只是一双耳朵。
尉迟灵秀仰起头，她脸上的神色有些奇怪，似乎是讥讽似乎是兴奋，她淡淡的道：“你一定知晓的，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是为了快乐，然后，他们就会生孩子。穷人家的孩子自然是不值钱的，像我和慧儿，但你却不知道有钱人的孩子有多么金贵，你更不知道这世上有很多有钱人都是生不出孩子的。所以，我不卖女人，我卖孩子。你知道那些男人女人听说自己的孩子被卖了有多么痛吗，他们又哭又笑，他们想再生一个孩子，可这个孩子生出来后，还是会被卖掉。他们不停地痛苦，不停的生孩子，最后会像猪一样麻木。”
谢敏怔住了，他不知道有多少有钱人生不出孩子，但他知道，尉迟灵慧说有多少，就一定会有多少，因为她要卖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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