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敏放下酒杯的时候，眼前忽然一亮。
帐篷里已经多了个人。
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端庄华贵，艳丽如昔，似盛放的牡丹，向他颦颦浅笑。
谢敏站起身来，忍不住几步跑到她身侧，喜道：“你来了。”
风夕烟来了。
她颤声道：“我来了。”
谢敏问道：“尉迟灵慧呢？”
风夕烟怔怔道：“在外边。”
谢敏轻吻她前额，柔声道：“你等我。”飞身出了帐篷。
帐外是一片荒凉野草，夕阳血红，惨淡无望。
尉迟灵慧单薄的立着，明如秋水的眼睛依然与世无争。
远远地，宋山水几人愣愣的瞧着他，似是看呆了。
唐三彩笑道：“这不是一个男曾小疏么？长得如此好看。”
尉迟灵慧看到谢敏，平静无波的眼神似乎起了一丝波澜。
谢敏行至他身前，道：“你还好么？”
尉迟灵慧颔首道：“好。你，怎么会在此处？”
谢敏淡然道：“我在等你。”
尉迟灵慧道：“我知道你会来救我。”
谢敏转向明一道：“明姑娘。”
明一立时上前道：“谢少爷有何分吩咐？”
谢敏道：“请你将尉迟公子送往城中素来栈，交给尉迟家的大小姐，他身子不好，烦劳你多照应了。”
明一行礼道：“是，谢少爷只管宽心。明一这便去。”
唐三彩急道：“我也去。你去么二妹？”
宋山水道：“我不去。”
谢敏道：“相烦两位了。”
尉迟灵慧安静的任人安排，似是早已习惯，“我走了。”他对谢敏开口。
谢敏道：“好”。
尉迟灵慧转身便走，他或许不知道这是死别。
但是谢敏也不知道么？他的心中会不会有一些苦涩，他为何不说几句珍重惜别的话，难道是怕他听不懂吗？
尉迟灵慧的身形越来越小，终于看不见了。
这里宋山水蹙眉沉思道：“谢少爷，钟亮为何将他们送回来了？”
谢敏道：“或许他知道我是不会逃走的。”
宋山水喃喃道：“谢少爷从来不会逃。”
江湖中人或者骂谢敏淫贼，或者骂他大盗，却从没有人骂过他一句懦夫、胆小鬼。果然偷香的人总是色胆包天的。
“他走了”，风夕烟不知何时已到了谢敏身后。
谢敏道：“外面风大，你为何出来了？”
风夕烟笑道：“我有些话要和你说。”
谢敏道：“你气色不好。”
风夕烟摇首道：“我很好，钟亮，要我带一句话给你。”
谢敏不语，他的心忽然颤了一下，风夕烟的眼神很古怪，他忽然发现自己或许从未了解过这个女人。
风夕烟仰起臻首，双目直视着他，甚至带着几分凛然之意，冷冷地道：“你若敢胜了钟亮，有两个人会死。”
谢敏道：“是谁？”
风夕烟道：“你知道，不要来问我。”
谢敏苦笑道：“我不知道。”他靠近一步，右臂长伸，将风夕烟揽在怀中，柔声道：“你太累了，歇一会儿吧。”
风夕烟埋在谢敏怀中，轻声呢喃道：“那一日，你就这是么抱着我。你可知道，我为何要伤你。”
谢敏不知道，所以他不说话，因为只要他一开口，风夕烟就不想说了。
风夕烟道：“我不想你去送死。可是，我知道拦你是拦不住的。今日他们来找你，我心里多想你不答应。”
谢敏道：“我是不会输的，更不会死的。”
风夕烟在他怀中扭动不安，道：“你一定会输的。”
一个女人依偎在自己深爱的男人怀里，口中竟说这个男人一定会死在另一个男人手上，她真的爱这个男人吗？
谢敏却一点也不觉得可笑，因为他知道女人虽然有时候会盲目的自信，但有时候，她们的直觉却准的可怕。
风夕烟轻笑一声道：“我要回去了。”
谢敏问道：“回到哪里去？贞烈坊？”
风夕烟笑道：“你对那个地方难道如此念念不忘么？”
谢敏笑道：“我虽不想念那个地方，却想念那里的小姑娘。”
风夕烟恨恨踢了他一脚，道：“真是不知死活，是爹爹叫我回去。”
谢敏哎呀呼痛。
风夕烟道：“我记得你跟那个姓唐的姑娘说过一句话。”
谢敏笑道：“哪个唐姑娘？”
风夕烟仰起头白了谢敏一眼，手上忍不住在他胳膊嫩肉处拧了个圈，“你说人生的痛苦烦恼就像是一条河，你若顺着河边走，是永远也走不到头的，最后只能淹死在大海里。但若是横着过河，无论这条河有多么宽，总是能趟过去的。”
谢敏忍住疼痛，苦笑道：“似乎真有这么一句话。”
风夕烟挣开谢敏的怀抱，背负了双手，嫣然笑道：“所以你也是我心中的一条河，你放心，我总会趟过去的。”她眉眼弯弯，遮住了隐隐泪意。
谢敏心中一震，眼前的风夕烟，立在荒草摇曳的平野，山风呼啸，她就立在那里，风姿嫣然，容色照人，似乎没有半分伤心。他终于觉得，她是坚强的，不可摧毁。她的心很大很大，足以容得下一条宽阔的河流。
谢敏不言语，自怀中取出一物，放在了风夕烟掌心。
风夕烟只觉手上凉沁沁的，笑问道：“是什么？”
只见她白玉般的掌心中托着一只青瓷酒杯。这酒杯不过是最普通的酒盏，但杯上斑斑驳驳尽是裂纹，又被金丝细细的修补过，紧紧箍住。
风夕烟托着酒杯，一只破碎的酒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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