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BGM——张悬《城市》
人与蝉 蝉与狗 狗与深夜冲撞高处街灯的蛾
所有浮生里万千的面孔
让我因为你们隆重
——张悬《城市》
榕城的夏日来得猛烈，将将初夏，傍晚后常有蝉鸣，树叶绿得要滴出汁来。晌午阵雨歇止，家属院花坛里的土腥臭熏天，树根脉络爆裂，一秒一秒在灌溉下迅速拔节，恨不能在这个夏天再窜个四五米。昔年蹲在家属院一楼陈家门槛下发呆。陈家妈妈刚给门打开一条缝，一个穿着裤衩的糯米团子就踉踉跄跄地走出来，趁昔年没发现，一下子扑到昔年的背上。“哎哟！”昔年差点没找到重心跌下去，他反手一抓，站起来把娃娃抱进怀里：“是哪个小坏蛋要伏击我？”然后捏着娃娃的脸，挠咯吱窝，弄得孩子咯咯咯直笑。
陈家妈妈拿着簸箕走出来，放在窗台上，接过娃娃：“小年今天没事儿做呀？”
昔年笑：“雨停了就开工。”陈妈妈把孩子放进旁边的学步车里，从簸箕里挑了两根刚煮好的玉米，还冒着热气儿，她用手帕包着，一边挑一边呼气：“本地的玉米，刚去集市买的，又水又甜，拿去尝尝 。”
昔年摆摆手：“不用了，我们刚吃过饭呢。”
陈妈妈把玉米塞进他手里：“正好，下午茶！”昔年不好拒绝，拿着烫手的玉米道了声谢就溜上楼了。
柳老头看见他又拿着吃的回来，说了一句：“你别总是讨邻居的东西吃。”
昔年找个大碗装下玉米，咔咔地把两个大玉米掰成四根：“我长得讨人喜欢，这没办法呀，还热着呢，快吃。”柳老头把手头的书放到一边，喝了口水。
“真挺甜，赶明儿我也去买点。”昔年剥了一把玉米粒递给柳老头：“读的什么书？余秀华的诗集？”柳老头慢慢嚼着玉米点头。
“这已经入夏了，稗子还需要提心吊胆吗？”
“少贫嘴，今天下雨，不干活了吧。留家里，我烧鱼给你吃。”
昔年吃完手里的玉米，擦擦手：“没事，我哪儿那么娇气。”
说罢，他回房间换了件白色的短袖T恤，前边印着“猪肉供销社”五个字，背了个洗得发白的大挎包就出门了。
昔年讨厌下雨天，自从二十岁Omega性征完全暴露之后，研究所给他加大了Beta溶剂的注射量。它的原生信息素又霸道又顽强，它拼命地把Beta信息素赶尽杀绝，又拼命地提示自己的存在感。这也导致每到雨后，大地被冲洗一新，对别人来说空气清新微风和煦的日子都变得辛苦。一开始下雨，他就开始食慾不振，恶心呕吐，关节肿痛。此前的二十年，昔年是顶喜欢下雨天的，最爱在雨季关着窗帘睡觉，一边听雨一边读书。可这几年每每下雨，他就周身酸疼，哪儿哪儿都不舒服。渐渐的，春夏两个季节，他都不再喜欢。
骑着他的小电瓶出去，家属院门口地势有些低，雨后积了一滩水，开过去的时候激起水花。全洒在白色的衣服上，昔年更不开心了。今天有三单，第一单帮客人送外卖，第二单是帮客人去花店取花，第三单帮客人修电脑。干完活，赚了百来块钱，他发短信给顾回，说今天去看他顺便炖鱼汤给他喝。收了手机就往绿洲那边开去。绿洲那里最不方便的就是没有大一点的农贸市场，买个菜要去商场下面的超市，那里的食材贵得吓人。
几片白菜，还没有农贸市场里的看着水灵，保鲜膜一包，产地一贴就平白高出市场里两三块钱。昔年站在蔬菜专区一边看上面的价钱一边咋舌，这时顾回发短信来说家里还有不少肉和蔬菜不要买菜直接过来。昔年想想，还是去海产区买了条新鲜鲫鱼。排队付钱的时候他看到有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他踮起脚瞧了瞧，这不是那天那个肖旭助理吗？如果他在，那，那位爷八成也就在了。不过以人家那身份那条件，肯定是不稀罕逛超市的吧。昔年付了钱，哼着歌走了。
他早早把车停在绿洲小区外边的停车棚，商场到绿洲也就九百来米，快些走五 分钟也就到了。昔年提着鱼挎着包，一边走路一边唱歌：“你眷恋的都已离去，你问过自己无数次~想放弃的眼前全在这里~你拥抱的并不总是也拥抱你~”这人说实话盘靓条顺，唱歌好听，脸上又常年带着笑，不由得引人侧目。行人不由自主回头看他，溜圆儿的后脑勺，挎包在屁股后面一颠一颠。就是衣服上印的“猪肉供销社”几个字难看了点儿。
和光同尘，他在夏天里面，树荫下细碎的光全倾倒在他身上。只要一开口唱歌，他便他自信满满，觉得自己是在拍MV。这样的人，从不缺乏别人的赞赏和友善，他自然自在，落落大方。而这位落落大方的同志，在另一个人眼里，就成了噪音来源。
这辆车隔音效果极好，无奈，驶进绿洲小区大门的时候挨着住户通过的铁门，昔年就跟着车走，人与车不过一米距离。昔年唱：“在必须发现我们终将一无所有前，至少你可以说，我懂，活着的最寂寞~”江潭怀里抱着人，转头透过车窗瞪了一眼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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