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你说，我们就山居于此吧，胭脂用尽时，桃花就开了。
——与谢野晶子
春雨来了，昔年头晕眼花，裹在大床上冒虚汗，就算闭上眼，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合着惊雷，闪电劈开黑暗，房间里亮得跟白昼一样，雨又哗啦啦倾洒下来。
昔年头疼得不行，江潭把他抱去了三楼小书房的里间，那里有一间小小的卧室。
卧室只有一小扇窗，江潭把厚厚的窗帘拉上，隔绝了闪电和部分雨声，昔年这才好了一点。
开了小夜灯，江潭去吻他的额头，昔年缩进江潭怀里，还不忘念叨着：“这雨要一直下着，我就要赶不上春播了。”自从江潭答应让他打理花园，他这段时间一到家就开始做笔记查资料，拿着卷尺在花园里量来量去。或者拿着铲子给花园松松土，搬搬花盆。每年下雨他都要难受上一阵开始，昔年就不喜欢春天和夏天。可自从要开始亲手种花了，他又开始巴巴地盼着春雨快些下，好让春天来得快一点儿。
江潭把他抱在怀里，看昔年灯下扑闪的睫毛。突然一道惊雷打下来，昔年爬起来捂住自己的肚子，又伸手去摸他的。一边摸一边说：“快摸摸，吼新雷要摸摸肚子。”江潭躺平了任他摸，问他：“为什么？”昔年说：“我也不知道，但是摸了一整年肚子都不会疼，这是真的。我打小摸到大，还真没有痛过。”江潭心想，那是因为你身体健康。摸了一会儿，昔年又缩进江潭怀里去，冰凉凉的脚丫子在江潭小腿那里讨好地蹭蹭。“真希望这雨快点儿停啊。”昔年小声地说。江潭把他搂紧怀里，轻抚他的后脑勺：“快睡，醒来就是晴天了。”
雨下到半夜果真停了，隔了一天，春晴回暖，尽管琼山一路上还萧瑟着，空气里也颇有得万物复苏的味道。昔年提着大包小包到了江潭家，就开始着手春播。江潭特地提前请了老宅的园丁来教他种花，几个人在花园里劳作了一个下午，园丁手把手教他如何播种。用纸巾催矮牵牛、孔雀草、朝颜的芽，等它出芽了之后再移栽到土壤里。千日红和朝颜一般春播，六七月就能见到花。
昔年的笔记本上记满了他想种的花，小木槿花、秋海棠 、棣棠、酢浆草、绣球、四季海棠、夏瑾、茉莉、蕾丝金露、栀子，长寿花。光是花盆就亲手搬过来好几个，每天在花园里搬着个空花盆转来转去，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昔年和园丁蹲在院子里讨论温度光照和湿度的问题，又问一下小木槿该怎么修剪，才将将埋了种子，他就开始托着腮想开花之后满院子姹紫嫣红的光景，激动得不行。江潭坐在客厅沙发处理文件，时不时抬头追寻一下昔年的身影，一天很快过去。
他一直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花园，虽然不是属于自己的，但能不负责任地把江潭的大花园设计成自己喜欢的样子，昔年想想就高兴。春日里阳光和风一样温柔，他穿着旧旧的工装裤和水鞋，系着一条棕色的围裙，戴着沾满泥土的手套站在花园里喊江潭的名字。江潭放下电脑走到落地窗前看他，昔年站在花园里兴奋地朝他挥手，然后给他飞了好几个吻。
纤细瘦高的昔年，脏兮兮地站在自己花园的中间，对着自己笑。虽然此刻花园里只有几排空花盆和一大片枯黄的草地，但江潭已经能透过这些看到不久后的未来。昔年也会像此刻一样，站在花园中间，被他亲手培养的花草簇拥着，对着自己笑。渐渐地，他通过昔年看到另一个不同的世界，因为昔年的加入，他的世界开始变得多彩起来。
有时候说不好是他改变了昔年，还是昔年涂抹了他。两个人一个在干干净净的室内，一个脏兮兮地站在园子里。搁着一扇透明的落地窗，盼着同一个春天。说不上是什么浪漫的事，但此刻全宇宙好像只剩下了他们俩，就这样远远地互相凝望着，穿破了命运的桎梏和时间的限度，长长久久地彼此凝望着。
莫名，江潭就想吻他，于是他对昔年勾勾手，昔年拿着小铲子屁颠屁颠跑过来，两个人隔着玻璃窗站着。
江潭看着昔年亮晶晶的眼睛，指指自己的唇，又指指他的，用唇语说——"想亲你。"
昔年红了脸，朝着玻璃哈了口气，用指头画下一颗心。
两人看着这颗心，不约而同地贴近了玻璃，凑上去，隔着玻璃窗，结结实实地接了一个吻。
比实打实的吻还令人害羞，园丁们早就走了。昔年还是紧张地四处看了看，生怕这个样子被谁看了去。
他红着脸转身背对江潭，一溜烟跑了没影。
江潭看着玻璃窗上，那颗心里两人嘴唇印下来的痕迹，明确地印到了一处。
实在觉得浪漫且幼稚，忍不住随手拍进了手机里。
自从俩人确认关系开始，江潭这人越发地满面春风起来。即便表情和从前一样无甚变化，但也感觉得出整个人气场略微不同了，不会随时动怒，动辄让某个部门集体辞职。也不再挑剔到公司今天摆什么鲜花都要严格要求，好心情地上班好心情地下班，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肖旭从后视镜里偷看江潭的表情，放松了眉头，若有所思地望着车窗外的风景。这种神态，一般都是在想昔年。不想昔年的时候，整个人是冷漠且疏离的，专注地看着手中的文件或者释放出信息素与人谈判，决策。只有在想昔年的时候，整个人才会完全放松下来，开始关注周围的景色。一般想昔年不到五分钟，就会打开手机自己去查昔年的定位，看看他在哪里，猜测他在做什么。然后继续想着昔年出神，末了还会问他：“送外卖，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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