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泪从眼角滴到耳朵里，有些难受，江潭伸手把它们揩去。
鼻子哭得不通气，只能张着嘴大口呼吸，胸膛起伏，扯得伤口更痛。嘴唇不知道是因为哭到充血肿起来的，还是被他那一拳打肿的。
江潭眼角还湿湿的，指头温柔地拨弄他额头的碎发，低声问他：“要不要喝水？”
昔年摇摇头，哭红了一张小脸，继续抽噎着说：“江潭，我一点都不贪..贪心，我要的只是一点..一点点而已。”
“全部都给你。”
“现在就够了，已经满了，我的心已经满了。”主动拉江潭的手掌贴在自己左胸口，要他隔着他的皮肤和骨骼，感受那颗心脏。
他一点都不贪心。
返祖期因他受的伤都是自己税务的一部分，他要学会提前承担。不管有多疼，只要江潭会心疼，会后悔，会因为真的伤害了他而流泪。就够了。
别的他不敢要，他只要江潭一个后悔。
他只要能在江潭的后悔和怜惜里窥见他的那颗真心就够了。
他们求他的金钱、地位，求攀附他得来的名利，又或者求他年轻的身体，而昔年只求他一颗真心。
求那颗真心的附加价值，只是一次喜欢，一个只投向他的温柔眼神。
就算江潭承诺要把全部的都给他，他也不敢再伸手要了。
等不到雨停，江潭把人裹进怀里连夜赶去了医院。
索性伤势不大，在医院呆了三天，昔年吵着闹着要观鲸，他现在每迈一步都扯着伤口疼，走起来的时候大腿内侧互相摩擦，那些咬痕在闷热的天气又要发炎化脓。实在是心疼，连上观鲸船都要亲自抱上去，快艇伴随着马达巨大的轰鸣飞出去好远，激起两路水花，离海岸越远风越呼啸，几乎听不到彼此的声音。海豚亲吻浪花追逐他们的船，昔年激动地站起来趴在栏杆上看。
附近的渔民都说今天是最可能等到鲸鱼的日子，海上驶过很多艘观鲸的船。江潭紧扣他的手，任他把手伸出去感受海水的温度，远远看到一处，巨大的鲸尾浮出海面搅起波涛，船掉头往那边冲刺，他们遇到的是一对座头鲸母子。座头鲸母亲浮在一边，鼓励自己的孩子主动接近人类，好奇的小座头鲸探出头来喷出水花，又害羞地潜到母亲的身旁，不一会儿又扶起来，昔年坐得离它们最近，他伸手摸了摸小座头鲸的头。
海风太大，没有人听见他的声音。
他对座头鲸宝宝说：“你要好好长大呀。”
离去的时候，座头鲸妈妈到海面呼吸，主动靠近他们的船，跟他们道别。换气喷出来的水柱淋到昔年的身上，他伸手进海里，晃着手掌跟它们说再见。座头鲸宝宝还不会像成年座头鲸那样唱歌，只能发出小奶音，在妈妈巨大的胸鳍下跟着妈妈往最南端迁徙。
船停在平静的海面，昔年紧握江潭的手，说：“江潭，我记得一开始认识的时候，我总是揍你，又很抗拒跟你亲密接触。那你猜猜我为什么会喜欢上你？”江潭不知道，只能摇摇头。
“那…..你知道世界上有一头叫爱丽丝的鲸鱼吗？她叫声的赫兹和其他座头鲸不一样，大家都听不到她在海里的呼唤，没有鲸鱼靠近她，所以她这一辈子都很孤独。我想我和她一样，就算全世界有三千万个和我一样的人，但我还是很孤独，没有人能发现我的信息素，没有人能找到我。”
他有些低落地看着落日，继续说：“我喜欢的人不会被我的信息素吸引，我也不会受到他人信息素的影响，我和周围的人都隔着无形的屏障，而这个世界，大家都是靠信息素来找伴侣，而不是用情感。虽然医生说我是进化型，是人类进化的样本，但这后面的代价真的太大了。”
“我加了一个III型Omega的群，里面和我一样的两百多个人，来自不同国家，每一个人都很孤独。我们用不同的语言解释着我的孤独，可是再怎么呐喊也无法挣脱基因带给我们的东西。我甚至开始讨厌信息素，正是因为有了信息素的左右，我们这样的人才不能拥有爱情，但你最后还是找到了我，因为这个，我也稍微感激起我的信息素来了。”
“是你让我不再孤单一人。就算只有你一个人能感受到我的信息素，我也不再觉得孤单了。”
“我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一张白纸，我来了又走了，最终什么都没能留下。但你在上面涂抹了属于你的颜色，得以让世界看到，我是真的来过。“
“我存在，我并不是一无所有的人，我也有故事可以讲，有梦可以做。”
灰蓝的天空升起一轮明月，星星渐次亮起。
他抬头看那些星星，弯着眼睛笑，给他总结：“江潭，谢谢你。你不必一直为这事儿内疚，人生总有缺憾，老天不会让我便宜占尽，这些都是我爱上你需要付出的代价，我独自承担，没有怨言。真的。”
在爱他这件事上，柳昔年真的比他爷们太多。
面对那一段平静、真诚，饱含情意的告白，他甚至不敢说一个字，面对那样纯洁的感情，他无地自容得连一个承诺都编造不出来。
伤口愈合之后，他们回到了榕城，在海岛待了将近一个月，昔年被微微晒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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