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的贫民窟。
这是宋之乔第一次正式踏足这里，黎晁一身官人打扮，衣着光鲜是不用说的，宋之乔虽说是小厮打扮，多年养尊处优自带一身的贵气，和黎晁并肩而行，身上气度丝毫不属于他。
经过这里时，不少衣衫褴褛、又机灵的小孩子盯上了他俩非富即贵，颠颠地跑到他们身边，伸出脏兮兮的手，哀求道：“公子，好心人，给点吃的吧……”
黎晁看得多了，权当没看见，手负在身后，宋之乔懵了一下，没见过这阵仗，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了点碎银子，分给围在他身边的孩子们，殊不知他这番举动将四处的人都引来了，都想来分一杯羹，讨一些赏钱，宋之乔被里三圈，外三圈地围了起来，他身上带的银子又不多，很快就被分完了。
“没有了、没有了。”他摊开手，说道，这群人哪里信？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哪有什么哀苦、可怜的神色，眼里迸出贪婪的精光，手直接伸了过来要探进他囊中自取，银子没了，为首的老头子，咧着一口烂牙，竟是将手摸到他衣袖里，袖中只有一根束发的簪子，暗啐了一口穷货，作势要抢，宋之乔不依，那簪子论物价并不是什么名贵东西，却是顾枫送他的，既然是顾枫送他的，那就该是珍宝。
两人较量着，宋之乔无暇顾及其他，更有甚者，手已经贼兮兮的摸上了宋之乔的腰，欲行不轨之事，真是饿疯了，宋之乔脸还未清洗，灰突突的，好看是万万谈不上的，黎晁暗暗一脚踹上去，踢开了那人的手，却并不帮宋之乔解围。
他想看宋之乔的反应。
宋之乔费了牛鼻子劲儿夺回那簪子，那波人贪得无厌，还要仗着人多往前欺，那眼神射在宋之乔身上，好似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肥羊，可以扒皮抽筋、活吞下肚的肥肉。
他已经说了自己没钱了，为什么还要抢他的东西，过分的竟然还叫他立下承诺，明日再来，这一话刚出，立马就有人接话道，直接让他带我们去他府上拿！
那些人的手在他身上摸着，乌泱泱地涌上来，他快站不稳了，要是摔了，骨头不知道有没有剩，宋之乔直觉得一阵恶寒，真以为他是软骨头吗？他以那簪子为武器，怎么说他也是个成年男子，胡乱一插，插中了那老头子的胸口。
“谁还敢过来！”他喝道。
原来是敢捅人的啊，黎晁好整以暇道。
众人一顿，竟是被宋之乔唬住了，众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个视线，原来这人不是个软骨头啊，竟是三三两两地散去了。
……
宋之乔发丝散乱，衣服快被人扒了，弯着腰哼哧哼哧喘了半天，一抬头对上黎晁的视线。
黎晁要去拿他手上的簪子，簪子上还是染上了血迹，还是……黎晁道：“还是脏了。”
……怎么说，他捅人了，虽然他力气不大，簪子也不是什么能要人命的东西，宋之乔接过那簪子，重点是放在血迹上，而不是簪子上的，算了，他一扬手，潇潇洒洒地将簪子抛进了不远处的河中，以前的事情，也该断了。
好似刚刚拼命抢这玩意的人不是他。
黎晁却只当他也是嫌弃那簪子脏了。
二人缓缓前行，这次没人再上前来了，越往前走，地方也越为破，宋之乔拢一把发，道：“你带我来这种地方干什么？”
黎晁看他那狼狈模样，道：“你该庆幸你这张脸，不然现在渣渣都不剩了。”
宋之乔擦一把额角的汗，袖子上蹭上了星星点点的灰色痕迹，他看似无意地道：“你会让我陷入那样的危险境地吗？”
被反将一军……
竟是怪起他不作为来了。
黎晁答非所问道：“一开始你就不该给他们钱。”
“就算他们不贪得无厌，钱也不会到他们手里。”
宋之乔听不懂：“什么？”
“背后的利益主并不是他们，”黎晁道，“那些小孩子对他们来说，就是工具而已，能利用你们同情的工具，还廉价，两顿饭就可以养活。”
宋之乔反问道：“那我给他们钱，背后的利益主看他们能带了钱，不会对他们好点儿？”
“你能天天给吗？”黎晁睨他一眼，“今天把人喂饱了，明天那点零碎可就瞧不上眼了，落差大了吃苦的是谁？”
宋之乔一顿：“……人少的话，能吧。”
黎晁：“……”
我之前讨饭的时候怎么没碰见这傻缺？
“你怎么对这些这么清楚？”宋之乔问，他好像一点都不了解黎晁。
黎晁没出声，步子停了，道：“到了。”
一间破烂到几乎一阵大风来就能吹走的小屋子，宋之乔略微往前一看，就闻见了一股扑鼻而来的酒气，熏得他皱起了眉毛，入眼望去竟是酒瓶子，人喝得醉醺醺，已然没了意识。
黎晁道：“认得他是谁吗？”
宋之乔定睛细看，那人身形还算刚毅，方方正正的一张脸，多看一会还真有点眼熟，他试探着开口：“是先前皇上门前的侍卫吗？”
“是。”
宋之乔陷入沉默。
“……我爹不是就让他丢了饭碗吗？他，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宋二少说得好生轻巧，”黎晁淡淡嘲讽道，“一个忠心报国的侍卫长，被个奸臣轻飘飘在皇上面前三言两语就丢了饭碗，这打击你遭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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