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头似乎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反应过来，低声问道：“你想要怎么被使用？”
山雪原来是仰望着魔头的，他的眼珠子是血红的，并不是鲜血凝固后的暗红色，颜色应当同刀柄处缀着的宝石相同，像一汪涌动的血泉，很明亮，里面闪着光。
他偏过头，垂着眼，忽然意识到主人似乎没有他想象里的意思，轻声道：“我太着急，讲错话了。”
他说了句假话。
魔头笑了笑，漫不经心道：“你着什么急？”
山雪就不说话了。他嘴笨，说不好谎，很容易被戳穿，倒不如不说。
魔头低下头，敛了笑，似乎也不生气，反而放开山雪的一只手，揪下一根自己的头发，慢慢缠绕到两人的尾指，重新问：“这里除了我，没有别的活物。料想你也不敢杀我，那是要做什么？再问你一次，打算被怎么使用？”
山雪还打算沉默，喉咙和舌头却不管他的意志，兀自说：“别的灵器告诉我，灵器的用途有两个，一个是杀人，另一个是承受欲望。”
魔头继续问：“那你认识的灵器真是见多识广，我还未听说过。不如你告诉我，什么叫承受欲望？”
山雪想要挣脱魔头的桎梏，却怎么也挣不开，眨着眼，躲避魔头的目光，断断续续道：“脱了衣服，被进入身体。”
他只说到这里，闭上了嘴，却又担心魔头要接着问，想要咬断舌头，不能说话才好。
反正已经断了条胳膊，也不会疼。
魔头皱眉，看出山雪的意图，将食指指节顶到山雪的口中，压住柔软的舌头：“我要你说的话，就是割了喉咙，敲掉牙齿，断了舌头，不能言语，蘸着血也要写出来。”
山雪不敢咬自己的主人，卸了全部的力道，含着他的指节。
他心想，即使魔头那么厉害又怎么样，他是刀，怎么会有血？
魔头似乎对如何深入使用并无太大兴趣，问：“你被人使用过吗？”
山雪点了下头。
魔头望着山雪，拿出指头，指腹沾满了口水，全抹到了山雪露出的那一小截脖子上，笑着道：“你这么冰，真亏他们也能用得来。”
山雪一怔，解释道：“曾有一任主人在临死前用我御敌，结果穿不透敌人的护罩，然后他就死了。这是我唯一被用过的一次。”
魔头轻飘飘地“哦”了一声，接着问：“看你的样子，像是很不喜欢另一种使用的法子。”
他的话顿了顿，很认真地问：“刀剑也会有喜好感情吗？”
山雪本该说不的，刀剑是铁与火铸造出来的，怎么会有好恶？
可他中了魔头的法术，只能把隐藏在心底，不可诉之于口的真心话讲了出来：“有的。”
他停不下嘴，还打了个比方：“就像是人，出生的地方不同，父母不同，每个人虽然都是双臂双腿，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可一眼看过去就能辨别出模样的不同，性格也都有所差异。刀剑虽然都是在铁和火中诞生，可材质不同，火候不同，铸造的炼器师也有所偏好，跟的主人也不同，当然性子也不相同。”
就像一周山雪是一把刀，刀本该是没有愿望的，可他的愿望是被折断，像一把刀一样死去。
不过世人大抵很难理解刀剑也有愿望，没有血肉之躯，怎么能承载得了感情。
但这些话山雪不想说出口，他忽然意识到，魔头虽然禁锢住了他的手脚，可只要重新变成刀，谁也逼问不了他了。
床上忽然多了一把刀，刀身陷进柔软的被子里。
魔头气极反笑，拎起刀柄：“你告诉我，说自己愚笨。我看你挺聪明的。”
山雪看着眼前的魔头，十分心虚，忽然发现变成刀后，那种禁锢消失了，又怕魔头生气，自觉地幻化成人形，跪在魔头的脚边。
魔头道：“你胆子不是很大吗？”
山雪违背本心地摇头。
果然，那个法术消失了。
山雪注意到自己的衣角上沾了半截断发，又回忆方才发生的事，猜测是魔头以头发施法，才能逼人，不，逼刀说真心话。
他一想到不用被逼说真话，心情放松，思绪渐渐飘远，想起前些时候的逼供。难怪魔头有这么好用的法子不用，反而要侍卫回去从修士漫长的一生里找那么点关于袭击鹿厌山的事，因为施展这个法术须得用魔头的头发。
山雪偷偷瞥了一眼魔头那茂盛的长发，心里想，若是用这个法子，头发再多，迟早也要变秃头。
魔头瞧着他，问：“那你觉得，我要是一把剑，会是什么样子？”
山雪不会拍马屁，好听话都编不出来，看了魔头很久，才道：“主人若是刀剑化形，必能劈天断地。”
魔头脸色阴郁，他轻轻敲着床沿，发出缓慢的咚咚声。
他道：“我不是说过，不喜欢有用的刀。”
山雪恍然大悟，抬眼仔仔细细地将魔头看了一遍。
灵器幻化出来的人形，大多与本来的形态对应。
譬如山雪，黑鞘白刃，刀尖一点绯红，刀柄挂着两枚宝石，都是世上难寻的珍稀材料。
所以化成人形便是雪肤乌发，即使是极致的黑白，却不寡淡。
山雪道：“主人幻化出来的刀剑，必然十分美丽尊贵。”
魔头没料到山雪能连错两次，还错得如此离谱，确实被他逗乐了，原来还是压着嗓子，后来放声大笑起来。
他问：“那我幻化出的刀剑和你这把天下最美丽的刀相比，谁能赢？”
山雪这才感受到魔头的难缠之处，这怎么好比？魔头是个人，又不是刀。
他心想今晚说了太多不好听的话，准备违心地说个假话。
魔头半倚在床头，也不看他，懒懒散散道：“别逼我再用真言咒，说真话。”
山雪踌躇半晌：“那，大约还是一周山雪吧。”
魔头闻言也不生气，笑着道：“原来是打算替你接上这胳膊的，想想还是罢了，既然你是天下最美丽的一把刀，这么些残缺也算不上什么，反倒可被称得上有趣可爱之处了。”
他似乎很高兴，但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瞬间便很累了，没等山雪回答就挥了挥手，将他送出了寝宫。
山雪赤着脚，散着袍子，还未反应过来，落地时已在走廊上。
他一抬眼，看到外面正在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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