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山雪都没再见过魔头,而是独自待在这间屋子里。
雪一直未停,炉火却在魔头离开的那一刻就熄灭了。
山雪想,可能是担心自己求死。
其实他并没有那么想被折断、想被熔化了。
生灵的本能是求生,可山雪是铁与火铸成的,又有人的形态,所以不太想死,也没那么想活。
至于才醒过来时激烈的做法……
山雪认真地想过,其实他那么说、那么做,大概是有点心有不甘,所以被冲昏了头脑。
但他确实不想再当某个谁的刀了。
山雪环视了一圈周围,没有踏出房门,也没切断意识,而是将头倚在熄灭的火炉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魔头再走进这间屋子时,已经是十八天后了。
这是第十九天了。
魔头低下头,看到山雪坐在火炉旁,乌黑的长发垂坠至地,他留下来的那件外衣很大,足够将这把纤瘦的刀完全笼罩起来了,只露出双手双足。
山雪的脚踝很瘦,右边那只靠内有一个印记,冷铁脱落后会显出绯红的颜色,有点接近人类的肤色,不仔细看不出来那是个抹不去的伤疤。
按照人类的评判标准而言,那确实该是伤疤了。
大约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山雪抬起了头。
他的手腕很细,皮肤很白,隐约透着筋脉的青灰色,非常美丽且脆弱,看起来就像是某个养在深闺的美人。
可魔头知道他不是。
活到一百岁的人类,是不会有这样天真的眼神的。
刀剑和妖魔天生有各自的形态,却又很不同,从被锻炼出的那一刻起,刀剑就有化作人类的能力,但终其一生只能接近人类,而永远不可能和妖魔一样变成人类。
魔头走到山雪面前,朝他伸出手:“要去看礼物了。”
礼物是要送给山雪的,他却没有给不去的选择余地。
山雪皱了皱眉,不太想起身。
魔头笑了笑,像是在对待无理取闹的孩童,语气却很有耐心:“是要我抱你吗?”
山雪站了起来,跟着魔头走了出去。
他依旧只穿了魔头那日留下的外衣,赤着脚,走在冰冷的地面上,模样很不体面。他已经想好了,要是在路上遇到别的人,就化成刀的形状,让魔头拎着他去好了。
这样也很不体面。但大约是魔头看过他太多不体面的模样,所以山雪也不太在意了。
可一路上山雪都没遇到过一个人,连侍卫和侍女都没有。
他们走了很久,到了走廊尽头,魔头终于停下脚步,抬手在虚空中点了一下,山雪才发现这是一个结界的入口。
结界内外并没有什么差别,里面状似外面那条走廊的倒影,像是要走回去的路。
魔头抬起手,用掌心遮住山雪的眼睛,没有捂得很严实,然后用另一只手施了个法术。
山雪不自觉地眨了下眼,睫毛在魔头的掌心扫了一下。
他想,不会是魔头临时用法术变个礼物糊弄自己吧。
魔界环境恶劣,生存艰难,法术也以攻击为主。而在人间却有很多玩耍似的小法术,很有意思,山雪也曾见识过。
魔头不知道山雪心里所想,直到走到某一处才停下来,松开了山雪的眼睛。
“到了。”
山雪是低着头的,第一眼看到往下的台阶,认出来是在外面经过的一个院子,一点差别也没有,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还特意围了结界。
直到他抬起头,看到眼前的一切,怔在了原处。
山雪从有意识开始,能看到的所有事物都是灰色的,有的灰色深一些近乎于黑,有的灰色浅一些近乎于白,能看清轮廓,辨别模样,可终究都是灰色的。
可眼前不是。
山雪仿佛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好久才转过身,睁大了眼,眼睛圆圆的,朝魔头问:“这是什么?”
魔头偏着头看他:“这是颜色。事物本来的颜色。”
山雪从未见过颜色。
他赤着脚,本来是不想走在泥土上的。可这里没有别人,唯一的魔头见过他太多狼狈的模样,山雪顾不上什么体面,拎着过长的衣摆,跑进了院子里。
墙壁是灰褐色的,上面堆着黑色瓦片,雪停了很久,还未完全融化,一团雪白堆在墙角,血红的花从那里盛开。
山雪对这些都很新奇,他忘掉了那些心有不甘,忍不住指着花问:“人的眼睛是这个样子的吗?”
魔界千奇百怪的生物给山雪带来了很多错误的想法。
魔头扶了扶额角,对他解释:“人类的眼睛是黑白的。”
他指着瓦片说那是黑,雪则是白。
山雪“哦”了一声,兴致勃勃地看起了别的事物。
过了好一会儿,山雪才反应过来:“谢谢您的礼物。”
又很不见外地问:“这是什么法术?您可以教给我吗?”
魔头笑着看他:“为什么要教给你?你又不是我的刀。”
山雪不说话了,低着头,很沮丧的样子。
魔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山雪,目光沉静,却与温柔这些词完全不相关,他告诉山雪:“再说你这么笨,教了也学不会。”
山雪无话辩驳,灵器可以学会一些法术,但毕竟不是人类,连妖魔都有筋脉丹田根骨,他们什么都没有,能用的法术都是很简单的那种。
实际上这份礼物并不算精致,只是简单地将事物划分,填充上色块,和人类眼睛看到的、真实感受到的天差地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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