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会答应离开王宫?”再次走在阳光照耀的汉阳城中，景色仍在却实则物是人非。润玉将那黑袍穿在衣袍下，仍是那翩翩华夏公子的打扮。
他好奇地问身后跟着的贵族，那贵族用手中折扇顶高了帽檐，露出一副昳丽面容。
“没什么，不过厌了罢。”鬼弯唇一笑，将折扇一展，倒也有模有样。
润玉点点脑袋，将手背在身后融入这喧闹的集市。鬼在他身后跟着，也在看着这城市他从未见过的白日景色。
“你还会回去吗？”
“为何要回?”鬼反问一句，拿起街边摊子上一个缝绣精致的小香囊。朝鲜不忌白，鬼看着手上这以白色为底、蓝色做边的小香囊，满意地掏出颗银珠子放到小贩手里。
小贩本来想说些什么，却看见鬼将食指竖在唇前、还眨眼朝他示意，便很有眼色地禁了声。鬼将香囊收进怀中，这和润玉很配，一会送给他做礼物好了。
有谁愿被禁锢在一个地方终身不得出呢？只不过是迫不得已、无能为力罢了。
鬼揣着香囊自嘲笑笑，抬头往前面看去却丢了润玉的踪迹。他忽略了自己一刹那的心悸，往街前的一个小酒肆走去。
润玉甩起衣袍后摆盘腿坐下，负责接待的仍是那位丰腴的老板娘。现在她对润玉除了恭敬就不敢再抱什么别的心思，连直视他的脸都怕冒犯。
“来一份肉汤饭吧。”
鬼坐在矮桌对面，听见润玉的话挑了挑眉，“为什么想吃这个，你又尝不出味道。”鬼抬手示意店家，转头点了两盅温酒。
“因为还没吃过。”想起先前在这家店里遇见贞显的情形，润玉不知道自己心里为什么只剩下了些“那碗汤饭动都没动”的惋惜。
檀木带着独有的檀香味。绿檀较软味较浓，紫檀较硬味较淡。鬼将折扇搁上桌，在下一刻就给润玉拿到手上把玩。
“你这折扇好生空荡。”润玉熟稔地展开扇面，只见上面一片空白，蒙扇的纸料已淡黄，边缘翘起，像是一件压箱底的老物。
“哪儿来的?”润玉摩挲着紫檀木做的扇骨，把它放在鼻下轻嗅了嗅。
“以前无聊的时候自己做的。”鬼朝润玉笑了笑，从袖里拿出了笔墨砚台。“能否请润玉…帮我完成它?”
润玉看见他的举动，莫名觉得有些荒谬。“你出门还随身带着笔墨的吗?”
街外一间不起眼的小店，买的是读书人所需的笔墨纸砚。仓库里消失了一套上等的文房四宝，却多了一锭足重的纹银。
润玉很快想到关节所在，无奈地笑着用手指隔空点了点鬼。“你啊……要我写些什么？”
茶水润墨，公子挽袖竖笔。鬼定睛看着润玉好一会，看得润玉差点撂笔反悔了才慢悠悠出声。“润玉写什么都可以。”
那你怎么不早些说?润玉盯了他一眼，才用笔沾了些墨，在扇面上落下两字——洙赫。
这“洙赫”二字以天庭常用的篆体写成，与朝鲜如今流行的隶书相比堪称难以辨认，更别说谚文这种极为简单的表音文字。
纵是鬼这个因为得了神骨而开了部分天知的魔，也辨认了好一阵才迟疑地念出这扇面上的两个字，“洙……赫?”
润玉将笔搁在一旁，“你可还喜欢?”
鬼并无回应，只托着那把扇子静静看着上面未干的墨迹。正巧，老板娘端着肉汤饭和温酒过来了，润玉见鬼完全是一副沉浸其中的样子，摇了摇头便开口道，“那我可不管你了。”
语罢，润玉没有招呼对面那正看得入神的人，勺了半勺汤饭送入口中。“果真无味…”润玉咀嚼着米粒，但除了这略硬的米饭口感外，他感觉自己就是在喝着白开水，连米饭的米味都不曾有一丝。
直接拿起一盅温酒抬袖掩面地喝了口，度数并不高的酒液仍让润玉感觉到了辛辣。他暗自回味着，这酒好像是甜的?
润玉还没来得及将酒盅摆回原处，面前就多了一个小巧精致的香囊。鬼手心托着那小小香囊递给了润玉，“这是回礼。”
倒不是什么特别的物件，润玉心里想着，就把香囊从人手上拿了起来。夜神稍带凉意的指尖无意间触到了魔的手心，鬼将手收回来，慢慢捏紧了藏在袖子里。
“刚刚在街上看到的，觉得与你很配，便买了下来。”
“我还以为你都是直接取走的，”润玉打趣他两句，就直接将这香囊系在了腰上。“如此，润玉便谢过洙赫了。”
“你叫我洙赫，我很是欢喜。”
一神一魔，如今的一鬼一魔在汉阳城只停留了几天，踏上了往北的路途。鬼只想与润玉待在一起，而润玉则想着或许华夏会有其他能解决现下着僵局的办法——杀掉鬼，或让他重新为人。
两人就一路往北走去。日行六十里，能遇见村庄就借处落脚，没有就埋头赶路，到了夜晚，两人便能飞身掠去。
但润玉会饿，他却怎么也不肯吃人血，只愿意抓来山间的动物吸血果腹，每次还只吃那么些。被润玉咬过的动物歇个三五天就活蹦乱跳的，而他却日渐虚弱。
鬼不是不想给他喂自己的血。可他早就完全魔化，他的血如今对于吸血鬼来说就是毒药，能让他们魔火焚身的那种。
“润玉！你！”鬼愤然将抓来的那人扔到一边。润玉都快要削弱得要死了，却还不愿意吸人血。“你都要死了，坚持你那狗屁原则有用吗?！”
“我不会成为我所不齿的人，洙赫。若我杀了他，我与你不就成了一丘之貉了。”
“润玉……”
“莫要再说了。带他回去，洙赫。”
鬼死死地盯着无力倚靠在墙边的润玉，眼瞳血红。润玉毫不避让地看着他，最终还是鬼败下阵来，拎着一旁昏迷的无辜人的衣领，闪身离去。
茅草盖起来的屋子里难免会有些隐秘的缝隙，润玉垂眸看着自己手边照进来的一线阳光，呐呐自语道。
“天亮了啊……”
他解开腰带，脱下那藏在外袍里的黑纱，费力地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
“陪伴你的这段时日，就当做我当年未到的赔罪吧。”
润玉迈出门外，太阳悬在树头。感受到久违的暖意，润玉眯了眯眼挡住直射入眼的阳光，最后化作飞灰消散。
他那身白色衣袍在刹那间失了支撑掉落在地，包括那枚放着鬼一缕头发的香囊。
“润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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