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在疗养院遇见阮家爷孙一事，是谌笙始料未及的。
他出于对阮家的愧疚，决定帮助他们找血灵珠，却不曾料想阮老爷子的固执使所有人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眼见阮家爷孙落难，思及种种往事，谌笙还是顾及与小阮的昔日情分，打算帮助他们逃出生天。可谌家兄弟拼尽全力只救出个小阮，而且后来发生的事情也证明小阮对此并不领情。
但谌笙最终得知小阮为了振兴家族不惜背信弃义时，除了吃惊以外更多的是难受。他无法相信当初那个乐观善良的少时玩伴会为了复仇不择手段。
他始终认为这是他们谌家的错。
他们小小的一个失误，在毁了阮衍秋一生的同时，也将他送入了仇恨的渊薮。
我听到这里暗叹口气，心想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便劝慰谌笙不必过于介怀。
谌家也许对三年前的事情负有责任，可说到底罪魁祸首还是徐庭（这个消息谌笙在回来之前就已经从谌昙嘴里得知）。
其次十三年前第一次百妖洞破之时，他们俩个还只是十几岁的孩子，封印这种大事怎么也轮不到他们头上。俗话说罪不及家人，他们凭什么要替谌家承受这些非难？
何况复兴家族有很多条路，可小阮偏偏选了条歪路，所以他最后自食其果也在情理之中。
谌笙听了这些眸光闪烁，却并不言语。
我见此立马解释说这些都是我站在朋友的立场上说的，或许有失偏颇，让他随便听听便算。
谌笙笑着摇摇头，说他一直以来太过心软，所以对有些事情的看法并不准确。就好比当初小阮想设计害他们两兄弟，在疗养院被小薰害死后，他还是忍不住带走小阮身上的金吊坠留作念想。
而谌昙一向爱恨分明，做事又冲动，无法无天惯了，从来不考虑后果。
“但你不一样，”谌笙伸手拂去我外套上的线团，顺带帮我整了整领口，“你分析事情比我们全面。比如现在，你说的这些话就让我宽慰不少。”
我一时哑言，暗自思忖这话可真是有够耳熟的，殷景晚临走之前似乎也对我说过意思相近的语句。
“我那个时候还不明白，为什么阮家人这么执着于这段往事。”谌笙没注意我的神游天外，只是仰起头吐出一口烟雾，兀自继续往下说，“直到后来我明白爷爷骗了我，并且得知真相时，我才发现他们的确应该恨我们。”
接下来谌笙说的两件事才是重头戏，它们分别涉及到了聂素泽与整个驱魔圈。
为了更显条理，我决定把这两件事单独叙述一遍。但实际上这看似毫无关联的两件事，却有藏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它们共同牵扯出来的，是一个谌家隐瞒了十三年的秘密。
其一是有关聂素泽的真实身份，这是殷老太太在那晚亲自对谌家兄弟诉说的真相。
聂素泽不是人，不是鬼，更不是神佛。他是一只白狐，一只修炼了千年的狐妖。
说来讽刺，他当年在驱魔圈里名声大噪时，居然没人察觉到他是一只妖怪。殷老太太给出的说法认为他身上完全没有一丝妖气，所以并没有人起疑心。
不过依据现有的线索来看，我倒觉得像聂素泽这种常常济弱扶倾，怀有仁慈之心的妖怪十分少见。想必也没有哪个驱魔师会把这些良好的品质往妖物身上套，大概这也是间接导致聂素泽在驱魔圈里成功卧底了这么多年的因素之一。
虽然谌笙现在说出这件事时语气没起一丝波澜，但回想起他离开时的前一天晚上，我猜他们最初肯定也是对此不敢置信。
因为我现在完全能体会到他们那时的感受，之前打死我也没想到，这趟浑水会有这么深。
谌笙见我惊讶地合不拢嘴，淡淡告诉我还有更超乎想象的事情在后头。
于是他开始说起第二件事，开口前他停顿了很久，好像这件事对他来说有点难以启齿。
“我之前说我爷爷对我撒了谎，其实这个说法并不准确。”他叹了口气，“他说阮家人是认为封印出了问题才来过来质问谌家，但实际上这与封印根本没有关系，他们是来翻旧账的。”
“虽然三年前百妖肃杀洞事件不能赖在我们谌家头上，但十三年前的那次却与谌家有实实在在的关系。”
他抬起头注视着我，苦笑道：“真实情况往往比想象的更糟，十三年前的犯人，正是我们谌家人。”
我瞪着他愣了半晌，脑子里无数个问号。他是什么意思？十三年前的事故是谌家人设计的？这说不通啊，当初死了那么多人，谌家做这件事不会不考虑后果，他们图什么？难道他们想反向驱魔，把百妖洞里的妖怪放出来后与它们化敌为友还是怎么着？
谌笙见我半天没说话，立即有些紧张道：“你不要误会，这与谌家大部分人没有关系。当年破坏封印的，是谌家旁系的一个姑娘，勉强算是我的远方亲戚。”
我闻言一拍大腿，急道：“既然知道犯人了，那事情不就好解决了？你们问出什么来没有？”
他摇摇头：“事情的棘手之处正是在这里，那个姑娘已经死了。在她解开封印的同时，首当其冲遭到了逃跑妖怪的攻击。”
“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孤身一人出现在那里的，当时赶过来的镇符村村民目睹了一切。他们虽然不知道那个姑娘是谁，但其中一个在临死前仍旧撑着把真相告诉了前来支援的驱魔师。”
“我和谌昙那时尚且年幼，所以并不知道这件事情。后来加上谌家认领尸体时认出了那个姑娘，有意隐瞒了下来，我们就更加无从得知了。”他侧身把烟头按灭在床头的烟灰缸里，又抽出一根点上，“但当时这件事情知者甚多，谌家不可能封住每一张嘴，所以最终风声还是传到了其它家族的耳朵里。”
“不过考虑到这件事情的影响性重大，四大家族只能勉强把它压了下来。”
我没吭声，只是皱了皱眉头。
“你也觉得这很不公平吧？”他抿了抿嘴，“当时四大家族都有分别联姻的情况，虽然谌家不是一家独大，但对于其它家族来说，他们深知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如果谌家出了事，他们也不能独善其身。”
“我并不是在辩解什么，”他继续道，“因为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昨天才从那个表叔嘴里逼问出来的。”
“现在想想，”他突然低低地笑了一声，“阮衍秋在疗养院里说的还真是没错。”
“谌家在这件事情上做得确实有够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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