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楷扬。”张韵把鱼汤端到他面前，“怎么心不在焉的？”
“没有啊。”季楷扬摇摇头。他话说得镇定，说完话却几乎是从酒店里逃出来，也不知道易辰现在回家了没有，“妈，你去休息吧，这么晚了。”
“一会儿就去，你别管我。”张韵接了杯水，预备着凉了好吃药。“这段时间换了学校还适不适应？“
她对季楷扬高三转学的事一直很愧疚，觉得自己对不起他。
“这话问过好多遍了，挺好的。上周期末考试成绩不是也给你看了吗？没什么影响的。”季楷扬本来想要不要和张韵聊聊易辰，看见张韵手边的药，又记起她这段时间胃痛得更加频繁，医生说是情绪不好导致的。
他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下去了，感觉前所未有地头痛起来。季楷扬快速地把汤喝完，不顾张韵的阻止，把碗洗了，回了卧室。
他连着写了两个章节的数学五三，订正了答案，整理了错题，还是无法入睡，又写了两页字帖。练字当然是静心的，但他心不在这里，又如何静得下来？
季楷扬懊恼地把笔放下，偏着头想了一会儿，从书柜下拖出了一个木头箱子，里面装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小时候的玩具，相册，奖状，写了一半的日记本，还有一封信——上次易辰写的举报信，季楷扬忘了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把这个也装进去的。
真是很像啊，季楷扬抵着桌子，摩挲着早已干透的墨迹。他最初在老师办公室里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觉得愤怒又可笑，但现在再来看，只有心酸。易辰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写下的呢？他不得而知。
他熬了一整夜，第二天顶着重重的黑眼圈去上学，走到学校门口，居然又看见了易辰。易辰自然也看见他了，两人隔着一条马路站了一会儿，末了还是季楷扬先走过去。
“你怎么又......”
“我昨晚没回去。”易辰眼里布满血丝。
“什么时候上课？”
“今天下午回学校。”
“嗯。”又没话了。
“吃早饭了吗？”季楷扬问。
易辰起先点了下头，又赶紧摇了摇。
“到底吃没吃？”季楷扬无奈地说。
易辰不知怎么又有点委屈，“喝了半包奶。”
"那现在还吃吗？“季楷扬手捏着脖子，偏了偏头。
“你去吗？”易辰期期艾艾地问。
季楷扬已经吃过了，张韵一大早就准备了早饭。他在心里暗自叹口气，”走吧。“
夏天的早晨，湿润而闷热。学校门口的早餐店前排着长队，但大部分都是买了直接带走的，店里的桌子倒还没坐满。
易辰慢腾腾地搅着玉米粥，“你不吃吗？”
”我吃过了。“季楷扬说。
意料之中的事，易辰看起来却有点失望，季楷扬移开目光，想了想，又去盛了碗豆浆。“陪你行了吧。”
易辰剥了个鸡蛋放在他面前的碟子里，没忍住道，”什么都陪我吗？“
季楷扬假装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往豆浆里加了勺糖，“吃完饭就不陪了。”
“哦。”易辰想了一晚上，觉得昨天似乎的确是操之过急了，听了季楷扬的话也没流露出太失望的神情，只是道，“挺长时间都没人陪我吃早饭了......“
他话只说一半，等季楷扬看他才继续道，“这段时间家里基本上就我一个人，钟点工每天会过来做一下饭。不过也没事，反正开学高三了，都得住校，家里有没有人也无所谓了。”
一中多年传统要求高三学生统一住校，方便管理。七中倒没有这种要求。
易辰一番话说得惨兮兮地，季楷扬越发愧疚这段时间一直没联系过他。又不是易辰的错，季楷扬伸手想摸摸易辰的头，半途又生生止住。
不行，季楷扬想，不能再给他不切实际的希望了。
易辰察觉到他的动作，目光暗了暗，他喝了口粥，用玉米的甜味掩盖翻上喉头的酸意。他一顿早餐吃了快半个小时，一直拖到季楷扬上课快迟到了才放下筷子。
季楷扬起身正打算过来结账，易辰按住了他的手。
季楷扬没动，任他把手搭着，好长时间易辰都没有要放开的趋势，“怎么了？”
“你......”易辰问得不情不愿，"你昨天说的话还算数吗？“
”哪一句？“
易辰看着他，喉结动了动，又低下头。
季楷扬隐隐知道他想说什么了，“算数的。”
易辰放开手，勉强一笑，“那好。”
季楷扬付完账回来，易辰正慢腾腾咬着季楷扬刚刚咬了一口就放下的鸡蛋，他早晨为了拖延时间，吃了三碗玉米粥，四个春卷，加两个茶叶蛋。绝对不存在没吃饱的可能性。
季楷扬什么也没说，易辰也丝毫不觉得尴尬，他把最后一口吃完，从季楷扬的书包旁找出他的杯子，里面有张韵一早泡的金银花。
“我喝了？”
季楷扬点头，等他喝完把杯子盖好，才道，”你也不怕把自己撑死。“
“我不怕，你不是我哥吗？总不会不管我吧。” 易辰唇角带笑。
”我要去学校了。“ 季楷扬接过包，单肩背上，”你......“
“我送你到门口。”
”回去吧，不是下午要回学校了吗？“
“哦。”易辰盯着自己的脚尖，“你什么时候来看我？”
“补完课吧，有时间我就去找你。”两人算是勉强达成共识，继续保持兄弟关系。但易辰昨天来了这么一出，季楷扬其实并不太知道接下来到底怎么处，只能先按答应的来。
“那你会有时间吗？你别又骗我。" 易辰掰着自己的手指头，”你要没时间，就我来看你。“
“不骗你。”
“还有每周一次电话。“ 易辰继续道，”要不两次行吗？”
“哪有那么多话说。”季楷扬小声嘀咕了一句，还是道，“会打的，但是你......”
“我知道。”易辰抓住他的手臂晃了晃说，“我不会经常给你打的。”
“平时打电话前先发个短信，有急事可以直接打。”季楷扬拍拍他的手，“我进去了。”
“好。”易辰应了一句，却死活不松手。
季楷扬觉得现在这个情况实在奇怪，和协商好的完全不一样。“好了，我要进学校了。你也该回去了。”
旁边有路过的人转头瞟过他们，季楷扬抽抽自己的手臂，“行了，别闹了。”
“你不是我哥吗？就拉拉手怎么了？”
“你到底要干嘛？”季楷扬皱起眉。
“不干嘛。”易辰低下头，嘴唇飞快地擦过他的手背，“别忘了给我打电话，楷扬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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