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他将身体让给狼妖,并没有变成人身。
因为他觉得阿碧已经开始怀疑这只狼妖了,他不想让她发现自己的存在。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怕自己这样一个半人半狼的怪物会吓到她,他还没有就这样面对她的勇气。
果然,这天夜里阿碧大半夜都没有睡觉,悄悄地藏在洞门后窥视外面。
当然,她这一夜是看不到由老天爷派来的人出现的。
要近黎明的时候,她实在太困了,只好返回洞内休息去了。
第二夜里,阿碧照样守夜拿人,不过可以想像,她依旧一无所获。
第三天依旧如此。
三天过去,阿碧再也撑不住了,因为每天她都要干很多的活,哪里还有更多的精力守夜?于是她终于放弃了寻到那个老天爷派来的人的打算,大约她也觉得那人不管是人是鬼还是神仙,应该对他们爷孙俩没有什么恶意,既然捉不到,那就顺其自然,算了。
又过了一夜,见阿碧已照常时间休息,他在夜间重新变回人形。
这天晚上,他和从前一样,狩猎,进食,又帮阿碧干了一些活。
做完这些之后,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他便在水潭里洗了个澡,然后坐在潭边休息,此时山谷寂寂,林木森森,溪流琤琤淙淙地从谷顶的陡坡上流下来,汇入这深碧清凉的水潭里,水潭的表面黝黑,只反射着天上半阙明月,细细的水流将明月轻轻揉碎,温柔地搅动着,跳荡的碎月好像一个在不断变幻着形状的灵魂,一会变成山间奔跑的野兽,一会儿变成不断跳舞的精灵,甚至变成阿碧的样子,一张瘦瘦的小脸似笑似嗔凝视着他,然而过了一会儿,这一切又全部消失不见,月亮躲入了乌沉沉的云层里。
他望着这美丽的夜色,感到从内心深处传来的最博大深沉的宁静和欢愉。
是啊,从第一次便成人,一直走到这个地方,他还重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踏实的,希望在这里永远呆下去的感觉,从前他一直想要变成人,和那个光团争斗不休。可是如今,就算自己白天成为一只狼妖,晚上才变成人,但只要能够呆在这里,能够默默陪伴阿碧爷孙俩,他已经心满意足。
如果时间永远地停在此刻就好了——
想到这里,那种难以描摹的情感更加强烈,如同这潭水明月一样激荡着他的心灵,又像夜晚的凉风一样撩^拨着他的情绪。
他想要诉说,想要宣泄。
然而他一个人,如何诉说,如何宣泄?
他呆了良久,终于想到了一样东西。
确定之后,他站起身来再次潜入爷孙俩休息的洞穴里。
和平常一样,爷孙俩都已沉睡,洞穴安静得只有细细的呼吸声,他蹑手蹑脚地走到一个箱子跟前,悄悄打开,shen手在里面摸了一阵,取出了那支毛竹笛。
是的,这正是他那夜寻弓时无意发现的竹笛。
事实上,他从未认为自己会吹笛子,甚至连吹响它的自信都无,但面对此时此刻的良辰美景,他只想吹出一些简单的调子来,哪怕是呕哑嘲哳的声音,也算是一种宣泄和寄托,好过强自压抑内心的情感。
他带着竹笛返回水潭边,对着水潭中重新跃动起来的明月,沉默了一会后,将笛子凑到自己唇边。
他朝笛孔一吹,笛子响了。
他有些意外,因为没想到自己居然能让它发出声音,这真是个不错的开始。
然后他继续吹了下去。
然而更让他意外的是,这甫一吹响,他的手指似乎受过训练一般,随着他吹出的笛声,开始在六个音孔上有规律地按下弹起,好像自己内心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控制着他的指尖,他的指尖跳动不断,让小小的竹笛散发出悠扬曲折的音乐。
一开始,音乐是缓慢的,迟疑的,好像一头刚刚从母腹内出来的小鹿,还在巍巍战战地学习走路,小心翼翼,生怕一快就会跌倒。
不过很快,他越发熟练,曲调和笛子渐渐地运用自如,蹒跚学步的小鹿加快了步伐,朝未知的世界走去。
没想到自己竟是会吹笛子的,他喜出望外,甚至站了起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充分地发泄情绪,抒发xiong臆,也只有这样,这笛声才会乘载着月光夜风,飞到更高更远的地方。
当小鹿从母亲的庇佑下跳出来,踏着小巧的步子在开满鲜花的碧茵上行走时,笛声变成一条静静流淌的河流,在平坦舒阔的大地上蜿蜒曲折,带着周围ChunSe和芳菲,一路畅快地向东而去,当小鹿快乐地在花丛中跳跃撒欢,和蝴蝶飞鸟嬉戏时,他的笛声变成了一束从山涧内激淌而下的溪水,叮叮咚咚地撞击着山石,被珠玉般的水珠追逐着飞奔。他的手指流畅而敏捷,每一个节拍和音调都把握得准确无误,再加上他那充沛的情感,笛声听起来如此美.妙悠扬,扣人心弦。
过了一会,他又改换了一首曲子,这曲子比方才的节奏更缓一些,悠扬而绵长,轻柔如暮春的熏风,将一片洁白的羽毛轻轻托起来,在碧空之下悠悠荡荡地沉浮,时而上扬入苍空,时而又打着旋无力坠落,眼看要坠入一汪透彻的溪水时,春风又陡然一劲,再次将其托起来,打着旋儿着朝天宇飞扬而去,无边无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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