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凤章的事情不过是个小插曲，我并未放在心上。接下来几日，车队入了鼎山。内侍同我说，此行中山路不少，过了鼎山后便是在往西三百余里的瓮山。我们出行已有大半月，舟车劳顿，人困马乏，速度也慢下来，大概要走上六七日才能到。但瓮山脚下有官驿，待车马赶到，也可休息一日再向北。
“公主，这几日日头大了，奴婢给您找了几件轻薄衣裳出来。听玉郎说今日扎营的地方近水源，我让浣娘将那几件厚重的洗好晾晒，早些收起来罢。”
我点了点头，含光见我答应，立刻十分狗腿端了一盘颜色红艳的酸甜山果过来：“公主润润嗓子，这天也渐渐热了。摇星，那你一会去和林掌教说。”含光回头见摇星靠着窗边不知发什么呆没有回答，皱了皱眉，轻轻推她一下，抱怨道，“你这几日怎么心不在焉的，公主的差事都不上心了。小心公主将你扔在山里。”
摇星被含光数落，面上一红，憋了一会才想到反驳的话：“你当公主同你一样，公主才不会不管我。”
含光哼了一声，对摇星有些不满。
此刻马车外有些嘈杂，摇星被含光使唤出去看看，不一会摇星一脸紧张回来，凑到我身边道：“公主，外面拓歇人和咱们大昭的将士们吵嚷起来了。”
我愣了愣，这枯燥行军中，人难免浮躁，就是我们的将士和我的内侍也曾有过口角。萧震的兵正是在凌渡关与拓歇军几番死战过，双方死伤惨重，说是杀红眼的仇人也不为过。只是我没想到，这才十几日，双方就已经有了摩擦。
我让含光掌帘，用扇子遮着脸颊从车窗向外望过去，果然见到前面马车明细走得慢了，不一会我的马车也停下。前面面对面站了两方人马，拓歇人一边人高马大，金辎玉辔，光鲜亮丽，而大昭一边却衣着破旧，马匹也显得瘦弱，将士们脸上各个带着恨意，愤怒盯着一脸傲慢轻蔑的拓歇人。
我沉吟片刻，见摇星和含光两人十分好奇向外张望，便让二人出去看看，不要让两方真的起了冲突。看二人出去，我又掌帘向外看了看，看见本在后助我押解辎重的萧震应是听说了车队前面的事，策马从后面赶来，刚好经过我的马车。
他不知为何朝我马车的方向看了一眼，刚好对上我的视线。我用花扇遮着脸，只露了一双眼睛出来，忍不住微微张大。他脸上没有表情，很快又将视线调回前方，也没有驭马慢下来，只留一阵尘土飞扬。我被呛得轻咳两声，连忙放下竹帘，心里忍不住暗暗腹诽，这个萧震倒是个怪人。
我独自坐在马车中等了一会，含光慌慌张张打开车门进来，脸上满是失色还有一丝为难，声音也带着怒意：“公主，那些拓歇人在车队前面和大昭军起了冲突后，正在前面叫嚣。”含光咬了咬牙，脸上说不出是愤怒还是羞辱。
我隐约有了预感，但还是沉着气问：“他们叫嚣什么？”
含光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脸色憋得通红，支支吾吾半天，却没说出什么。
我的手在衣袖中握紧，垂下眼睛，安静了片刻，又抬起头来，对她笑了笑：“说了什么？可是要我出去？”
含光脸色很是难看，眼圈都红了，牙齿咬着下唇，沁出血印来。
我假装不在意，勉强又扯了扯嘴角，笑道：“那就是比这个还难听了？”
“公主……”
才刚启程离开信陵没多久，这么快就开始了。
我看了看手中画扇，方才只往上绣了几枚翠色**，贴了几朵粉白山花，并未做完，但料想今日应是做不完了。
“让内侍准备榻轿，本宫去看看。”
“公主……“含光还想拦我。
“备轿。”
“……是。”
软榻微微摇晃，我手中握着还未做好的花扇端坐在榻上。
越接近阵前越听见嘈杂声，间或有几声粗鄙叫骂夹杂其中。许是因众人认得这软轿是我的，待侍从抬着我靠近，那些声音便小了下来。
“公主，是拓歇人现在阵前叫嚣，孙大人听不过耳，便与拓歇人争执起来。拓歇人言语挑衅，孙大人一个侍从用马鞭抽了一个拓歇王子的随行。拓歇人以此为由，要为难孙大人，逼孙大人杀了他的侍从。”
我隔着珠幔看不很真切，只能看到前方聚集众人，双方怒目而视，剑拔弩张。便以扇掩唇，低声问含光：“可是胥赫的随从说了本宫什么？”
含光迟疑片刻，眸光闪躲，不敢看我，不知是怒是恨，憋得脸都发红。
她虽未说话，但我也猜到此事定是因我而起。怕是拓歇人故意以我激怒孙司马来寻衅，逼他的人动手。说到底，他还是受我牵连，我自然不能坐视他的侍从因维护我而丧命。
我猜测拓歇人有备而来，不会善罢甘休，心中不免沉重，又低声问：“胥赫可在外面？”
“拓歇王子不在，方才也是他的亲侍叫嚣，却未见他从车队后面赶来。”
那就是故意不出面了。
软轿停在众人前，双方前阵已有人亮剑，彼此虎视眈眈。拓歇人一侧为首的是个身穿拓歇窄袖束衣的纹面青年，那人大约只有二十来岁，身形高挑骁健，肩背宽阔，腰间别一把镶嵌彩色宝石的五寸短匕，双臂抱在胸腔，有些讥讽瞧着对面的大昭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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