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市的夏天来得快，走的也快。
九月初，空气中虽然还留着一些夏天的余味，燥热却早就散尽了。树叶绿得发沉，风时不时地从四面八方吹过来，摇碎了一地的树影。阳光透过树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点。
尹轩忐忑地走进教室，教室里已零零散散来了一些同学，他假装不经意地抬头审视了一圈。
果然没有一个熟人。
他在初中人缘还算不错，也许是依仗着爸妈给的一副好皮囊，三年过去，各个班形形色色的人他都认识了一些。其中也不乏特别要好的哥们，他们在中考前夕信誓旦旦，说着即使去了不同的高中，也永远是一辈子的兄弟。尹轩听着这话，没有出声。
他和同龄人相比，独有着一份疏离。他的成绩在班里一马当先，年级里都少有他的对手。显而易见，除非他发挥失常，或者朋友们超常发挥，否则他们是注定要去不同的高中，而后渐行渐远。
聚散终有时，他在很小的时候就被迫熟知了这一点。他没有能力去要求谁留下来，也不能奢求自己能得到永远的朋友。人际关系是件很妙的事，人的疏远是在双方的默认中进行的，有些人来了有些人就会走，浮浮沉沉中到底什么是永恒，十几岁的尹轩自然是答不出来的。
于是他去了一中，市里有名的重点高中，微妙的一点是，虽然叫一中，但实际排名是排名第二。尹轩填志愿的时候确实考虑过去排名第一的二中，但二中离他家实在太远，校风又以严格著称，相比之下较为自由多元的一中便成了他的第一志愿。他的朋友们则分散在了各个普通高中。离别到来的那天，谁都没有表露出过于激烈的情绪，影视作品里的大狂欢没有到来，大家只是收拾好书包，像平常一样地走出了校园，仿佛明天还会回到自己的座位，抱怨着老师的严厉，作业的繁重。
真正的离别是无声的，也是沉重的。
但每个人都要继续前进，无论是漫无目的还是心有所向，都要像齿轮一般被推着向前走，遇见新的人，然后和一些人道别。
不过尹轩的运气一向并不好。他的初中里的确有一些人和他考上了同一所高中，即使仅仅是一面之缘的初中校友，他在这个班级里也看不到。
完全是陌生的面孔，一无所知。
他找了个后排的座位坐下，拿出了笔袋和笔记本，在纸上随意地涂涂画画着。尹轩的母亲张倩是个小有名气的插画家，他继承了对绘画的兴趣，没事做的时候就会摸会儿鱼。
教室里陆陆续续来了一些人，其中的一些一看就是老相识了，一进教室便就相互攀谈起来，尹轩并不想突兀地加入其中，只是静静地坐在座位上，时不时看着窗外摇摇晃晃的树叶，想着：天气终于凉下来了。
等到同学全都坐定，新的班主任陈娜开始点名，尹轩静静地看着讲台上的老师。那是个年轻的女老师，也许研究生毕业还没有几年，脸上写着无尽的教学热情和端正的教学态度。她的马尾扎的很高，显得她神采奕奕，底下的同学们自然是喜欢这样的老师，没有代沟，颜值又高，上她的课必然是一件美事。
“尹轩。”
“到。”
尹轩举起了手，朝着老师笑了笑。老师也对他点点头。他的长相极清秀，笑起来时嘴角会有酒窝，头发是天生的栗色，整个人都写着乖巧。
隔壁的几个认识的女生已经开始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哎，那个男生好白啊。”
“侧脸还蛮好看的。”
“怎么刚见着人家就犯花痴啊！”
“哈哈哈哈哈。”
尹轩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女生们盯上了，轻轻推开椅子坐下，初入班级的紧张不安已经消散了些，他舒展了下肩膀，开始打量班里的同学们。
他旁边暂时没有坐人，面前倒是坐了一个快一米八的男孩子。男生穿着靛蓝色的衬衫，手上戴着白色的手表。他出神盯着男孩子的后脑勺看，刚刚下过雨，空气里还四散着雨水味，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闻到了一阵似有似无的柠檬味。
“慕景铭。”
“到。”
男孩子站了起来，那柠檬味一下就消散了。
报到第一天，除了老师宣读些全年级统一的通知和规定，也没什么重要的事。下午两三点，同学们把新发的教材装进书包，便早早地放学回寝室了。
天气还是阴沉沉的，低气压让人心里闷闷的。尹轩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未知的高中生活和人际关系，他只感到措手不及。高中的课程他倒是早在暑假就预习过了一些，比起初中大而笼统的学习确实是细致了不少，但说到底也只是皮毛。初中时他曾大言不惭，跟张倩说他觉得化学太简单了。尹正和恰好路过，自然是听不得儿子这样骄傲的话，便找出自己的硕士毕业论文给他看。
“你觉得化学很简单，那是因为你触及的部分太浅了。这是我研究生的毕业论文，有时候我四五天都做不成一个反应，熬出这篇论文还是经过导师和学长的帮助，不然我可能就崩溃在毕业前夕了。”
尹轩翻了翻论文，发现这些化学式他不但没见过，就连反应的条件他都不甚明白是什么意思。DCM/EA/PE，专业术语多的让他摸不着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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