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在天蕴山。
那时筑基后期的他，是天纵奇才的剑道新秀，骨龄不高，约莫在六十岁至八十岁之间，遇到自己的时候脾性已然定型，总是沉默寡言的样子，哪有现在可爱？
虽说现在也不爱说话，但总归还是半大的少年，有着少年人的羞涩和腼腆，她逗弄起来颇觉得有趣。
如此一想，这慢慢等的过程也就不难熬了。
慢慢来，她可以等！
顾浔跟着她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住了脚步，“云姐姐，你且等我一会。”
说完，他又转身快步往回走。
这一声“云姐姐”着实把云泠震在了原地。
然后，她就差点笑出了声，只不过看着顾浔明显要办大事的模样，又硬生生忍住了。
顾浔重新回到了琼露潭水处。
一柄清透的冰剑自他掌心浮现。
长剑轻轻朝前一挥，整个水潭里的水便往上翻腾，掀起十余丈的巨浪。浪潮卷起，好似一盏倾翻的酒杯，倾泻着玉液琼浆。
只这些琼浆玉露还未重新落入潭水里，就在半空处凝结成了冰。
顾浔等了一会，见潭水里毫无动静，再度挥剑朝着虚空砍下。
银瓶乍破水浆迸。
一道道的冰柱应声断裂，重重地砸回潭水里。
待所有的冰块碎粒恢复平静，潭水的虚空里慢慢地浮现出了一条鱼。
顾浔手里的冰剑缓缓飞到鲽灵的面前。
“我不知你能否听懂我的话，不懂也没关系，我说完便会离开。”他朗声道。
鲽灵没有动静，一双月白色的鱼眼不断做着瞪大又缩小的动作，颇有几分滑稽。
“若你是从这潭水里孕育而出，想必你在此地已经停留了千万年。我走之后，若从今往后不再有人到来，这样的孤寂你还要忍受千年、万年。”他继续道。
鲽灵身形依旧未动，一双鱼目也安静了下来。
“我知道你很想吞下冰极珠，我这冰剑与我皆出自冰极珠，都有你想要的灵力。若你想离开此地，我愿意收你做剑灵，从此以后你可寄生于剑中修行。
你如今才生灵智，随我去领略世间万年繁华，会有良多助益。尤其是领略了人间悲欢后，你或许也能修成人。”
“我可以承诺，若你今后肯助我，我定会护你周全，决不食言！”
鲽灵身形还是未动，但那双月白色的鱼眼却是不断挪动着，缓缓朝着脊背动去。
云泠握紧了手中的炽岚剑。
当鲽灵的双目移动到脊背顶端，就是它行动之时。
月白色的鱼眼在快到脊背顶端的时候，又停了下来，然后便开始上上下下起伏不定。
云泠在它犹豫的鱼眼中，看见了它对顾浔的畏惧，还有对那冰剑的渴望。
就这样过了一刻钟，鲽灵依旧没有动静，顾浔朝它点点头，“既如此，那我就先走了。”
他转身了。
就在这个时候，鲽灵的双目突然窜到了脊柱顶，一个腾跃，化为水滴滑入冰剑的锋槽之中。
云泠惊愕，这都行？
一下子就从猎人变成了猎物的剑灵，这个转变委实也太快了些。
“恭喜！”云泠上前祝贺道。
“还好，主要是它自己愿意出去走一遭，不然我想收服还得用一番功夫。”
顾浔收回了剑，嘴上轻飘飘满不在乎，脸上漾开的笑容里却藏着一丝遮不住的满意。
到底，还是个少年呐。
不过相比其他人，他还真是沉得住气。
不提别人，就是云泠自己若能收服鲽灵这样的神物当自己的剑灵，恐怕在睡梦里都要笑出声。
望着手里的炽岚剑，云泠忽然觉得它不是那么好看了！
两人继续上路。
云泠看着顾浔身着自己那一身门派道袍又身无分文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
于是送了一枚装得满满的储物戒指给他。
顺手，她又整理了几件曾经穿过的男式道袍递上前，“这些是我从前历练时穿过的，你若不嫌弃可以换着穿。”云泠委婉提醒。
顾浔这才注意到自己身穿的居然是女式的道袍，一看就是云泠的旧物，脸腾地一下又红了。
“那个，你之前长的太快了。我实在是.....”云泠含糊解释道。
希望他能懂！
顾浔没搭腔，径直走进迷雾里换起衣裳来。
两人已经走出了水潭范围，四周的白雾越发浓密起来。
很快，当他从白雾里出来的时候，已经神色如常，看不出半分脸红过的样子。
“走吧。”
就这样走了差不多快有两个时辰后，云泠几乎看不见十步之外的距离。
好在这些白雾虽说愈来愈浓郁，却是无味无毒，倒也不必太过忧心。
等在白雾里的可见度不到五步的时候，她的手腕突然被握住了。
与此同时，顾浔的声音也从她身侧传来，“得罪了，雾气太大了，我怕走散。”
“无碍，你......”
云泠心说，更加亲密的举止你都做过了，不过牵个手，何必大惊小怪？
只瞥到顾浔隔着若有似无的浅淡雾气还能看见的微红耳垂，她又咽下了未尽之语。
话本里说的老牛吃嫩草，是不是她如今这样子？
想想顾浔以后会想起现在的所作所为以及对她的称呼，她就很想笑！
怀着这样的隐秘又快乐的心思，云泠的脚步越发轻快起来，不由自主地祭出扶摇步带着少年朝着前方飞掠而去。
顾浔侧头看着她迎风轻扬的如黛长发，挂着浅淡笑意的眉眼，抿着唇将那句“从前我们是否一起历练过？”收了回去。
无须问，手上的温软陌生又熟悉，已经让他略明白了几分。
两人在白雾里行走了三个月后，几乎是贴着走的。
原本能看见的五步距离，现在已经不到三步。因为靠得极近，两人甚至可以清晰地听见对方的心跳声。
这一日，云泠除了心跳声，还听到了另一种奇怪的声音。
似乎是......鼾声。
鼾声就在前方，不像是人，像是妖兽的声音。再仔细辨认，却又好似是两只同眠同打鼾的妖兽，你一下我一下，孔武有力如打雷，节奏感极强。
顾浔将手指放在唇边，对着她微微摇了摇头。
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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