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我万般好, 我也不是我娘亲。
我娘亲与我爹生死相依，断然不会对旁人动心。
那你又何必把我留下呢？
……
弈炀说的这些话，让宜青感觉好像变成了当初那头被抛下飞瀑的狼崽子，摔了满头满眼的金星，根本找不着北。
他细细品咂着这些话，而后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是……
“你以为我对长缨，另有所求？”
宜青觉得自己开口时的情绪是惊讶居多，可听在弈炀耳中, 更像是被戳穿了隐秘心思的恼羞成怒。
弈炀看着几乎从未在对方脸上浮现的一丝恽恼, 抿了抿嘴。他想反问一句，难道不是吗？
仙界众人都说当年度华仙君对长缨一往情深，当初既不曾参与长缨堕凡后的追杀, 还在暗中出手相帮。长缨之事尘埃落定后, 他更是近乎自我折磨一般独守栖霞宫, 半步不出。
他的爹娘两情相悦，所以他爹就算沦为仙界之敌，也都甘之如饴。可对度华而言，他只是这段感情中的外人，即便帮助他娘亲逃脱仙界的追捕，成全的也是旁人的爱情, 与己无关。
需要有多深情, 才能为对方做到这种地步呢？
弈炀不敢多想, 但哪怕是浮现在最表层的星点念头, 都让他感到害怕。这时候他听得度华这么问，先冒出来的想法也是……度华对他娘亲的感情，已经深到别无所求了？
他没有回答，脸上的表情却不能作假。宜青留神之下，一眼就看穿了狼崽子当真是这么想的。要是知道随口胡诌会留下这么多隐忧，他当初也就不说了。
“我与长缨当年确是交情匪浅。”宜青缓缓道。
弈炀如他所料一般，露出了不愿听下去的神情。
宜青心中想着，怪不得狼崽子在从仙界脱身后不愿联系他，原来在心中是这么看他的。把他看成了一个沉迷故人美色、以至于会爱屋及乌将感情交托在故人之子身上的男子。
他如何会有那么不堪？他从凡间捡回这头狼崽子的时候，对方只有土狗般大小的身量，浑身上下连毛色都驳杂不纯，就算他当真对长缨有什么遐思，也不会连这样的都不放过罢？
他气恼弈炀会这么看他，有意多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旁人都畏我、惧我，因着他们都是清心寡欲证道飞升，唯独我不同。长缨不将这些放在心上，愿意常来栖霞宫走走，与我对坐饮茶，手谈观画。我……甚是感激。”
弈炀想到自己刚到仙界的时候，也曾在栖霞宫中住过一宿。当时他心中惶惑，是以格外小心谨慎地观察着周遭一应事物。
栖霞宫留给他的印象是太大了，也太冷清了。偌大一座宫殿，比凡间帝王的住所还要金碧辉煌，可其间莫说宫娥三千，连个洒扫应对的仙使也没有。
度华亲自拎着他进了宫门，穿过花落无声的庭院，替他梳洗也都是亲力亲为。
年幼的他还不明白，现在想来，可有一位仙君的府邸会像度华这样？
弈炀复又想到，两人初入荒山的那段时日，总有仙子仙君前来拜访。这些络绎不绝的不速之客中，竟然没有一人是来与度华叙旧的。
度华在仙界，也和他当初在人间时一样，形单影只。
“我视长缨为知己。”宜青平声道。
弈炀的眼神闪了闪，感到羞愧难当。
宜青道：“你这般看我，既是羞辱我，亦不尊重她。”
弈炀张了张嘴，在意识到自己想说什么话时，赶忙将声音咽了下去。
他不是没有想过找度华当面对质，问清楚他娘亲的事。可一想到对方兴许当真会承认，对他的千般万般好都只因为他是故人之子，他就宁肯不问的好。不问出口，至少在游移不定、偶尔软弱的时候，还有能退后一步的余地。
他要是将心底的想法说出口，度华会怎么看他？会因为他的懦弱对他感到厌弃吗？
“我……”弈炀其实非常想好好看看对方，但惭愧的情绪制止了他的举动。他的目光朝四周、朝身后都一一扫过，只不敢看向度华。
他看到大片空旷的原野，看到松涛阵阵的山林，想着马上就遁隐其间。
狼崽子是宜青一手养大的，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眼神，宜青也立刻明白了对方的心思。这是觉得做错了事，想着跑路呢。
他怎么能让对方就这么跑了？
“你兴许不知，你离开仙界之后，我都做了些什么事。”在弈炀夺路而逃之前，宜青开口道。
按说以度华的性子，便是为旁人默默付出了无数，也不会开口邀功。就像没人知道当年长缨和妖狼得以遁入极西之地，全因得了他的帮手。但他现在不说，狼崽子难免还会胡思乱想。他算是明白了，弈炀看着皮糙肉厚的，心思却敏感得很。
“什、么？”弈炀问了一句，心里好似在擂鼓。他隐约觉得，度华要说的话十分要紧。
宜青道：“我以为你被天帝囚.禁。”
弈炀想起当日在紫霄宫外的遭遇，神情一变，道：“天帝不是什么好人，那琼花宴……”他想劝度华不要去参加琼花宴，话一出口才想起距那日已过去了许久，什么宴会也早该办完了。
他顿了顿道：“那日我跟着你去了九重天，在紫霄宫外被两个散仙拦住了。他们应当是天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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