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一辆商务车停在距离解剖楼不远的路边。
饶是开了暖气，大半夜地听着从停尸房传出的对话，也觉瘆得慌。
停尸间独有的阴森和福尔马林的刺鼻气味仿佛也透过接收器传了过来，四个人屏息凝神，均是面色沉重。
听到十三以命相赌时，乔思沐紧锁的眉便再没舒展过，咬着唇死死地盯着接收器，好像想透过它看见十三的情况。
事到如今，乔思沐才觉得自己应该对“混混”这个概念重新界定一下。
说绑梅国香就真绑了，看来那些骇人听闻的街头斗殴也不全是夸张杜撰。
关键是怎么还能拿命堵上了？乔思沐心里闷得难受，暂且关了单线联系十三的耳机，担忧地问：“不会真有事吧？”
严婧瑶和沈晋对视一眼，均是无语，最后还是裴锦夕沉声道：“先看看。”
乔思沐又打开耳机，十三去之前嘱咐她，要她在自己进行缝合时说话，直到结束。
十三是怕自己对梅若华的幻觉得影响缝合，所以才想让乔思沐帮她分散注意力。
接收器里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梅国香倒在地上，浑身抽搐。
十三面无表情，扬了扬手里遥控器，“你要不想手腕上的电击环多来几次电击，就老老实实跟我赌，反正你也跑不了。”
梅国香气得半死，哆哆嗦嗦从地上爬起来，却发现自己手抖得厉害。
手上的电击环似乎是情趣用品改装，看起来十分牢固，但现在现在也根本也没力气去破坏它，除了老实听话别无他法。
十三已经穿好衣服，戴上手套，她拉开立柜最右边下层的抽屉，拖出一具尸体，放到移动的推车上。
尸体开膛破肚，各类脏器分别盛在托盘里，做过杀菌处理。
“缝合时我不会用电击环，你不必担心，然后最好开始，”十三提醒梅国香，“不然，半小时后，我解剖的可能就是你。”
梅国香额上青筋暴起，他忍了很久，等身体有些力气了，才走过去，也拖出一具尸体。
他发泄似的故意弄出声响，十三眼皮都不抬，径直准备缝合工具。
“有限资源，爱护些。”
“……”
拉出尸体，福尔马林的气味更加浓厚，在这阴冷的停尸房里，熏得人直发晕。
注射过福尔马林的尸体早就没有鲜活的光泽，死人脸一片灰白，看着就让人胆寒，剖开的胸腔里，略干瘪的脏器都被取出放在托盘里，此刻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腐蚀液体味。
梅国香忍着恶心把被取出的脏器归位，然后拿起了持针钳，进行缝合。
嫌恶地偏着头，想尽量不吸令人反胃的刺鼻气味，他抖抖索索地缝着，反正死人，随便应付就可以。
缝合得非常随意，接口的缝线粗糙无比，梅国香一边操作，一边偷眼看了眼十三。
对方的神情却是他曾经见过的郑重，仿佛真的面对生死线挣扎的病患，肃穆又庄严。
那双手，一如既往的稳。
十三左手握着齿镊，夹起一点发白而略干燥的皮肤，右手持钳夹针，手腕轻轻一旋，在距离开口0.5公分处，垂直从皮下刺入。
被解剖过无数次的尸体，皮肤已经没有光泽和弹性，穿刺起来像是一张牛皮纸，十三却依然认真，不紧不慢地推针，从对侧皮肤刺出，最后用持针钳夹住缝针，利落而小心地出针。
左手将镊子握在手中，手指拉住缝合线，在持针钳前端绕了两圈，再轻轻一夹短边，灵巧的打结，完成一次缝合。
梅国香瞧着她的动作，不屑一顾。
“你就那么关心梅若华？”
啪的一声，梅国香把镊子和持针钳丢进托盘，他根本不想进行这样的赌局。
十三没理他，继续缝合尸体腹部长长的开口，如入无人之境。
梅国香松了口气，他知道，这位曾经与自己共事过的天才，对手术有一种天然的强迫症，但凡开始便不会随意中断。
比如现在，在缝合好尸体胸腹长长的开口之前，她不会放下她的工具。
梅国香一面盯着她，一面偷偷把手摸进托盘，拿起剪线的剪刀，悄悄藏在背后。
十三低着头，当然不可能看见他的小动作，梅国香心中冷笑，故作无意地走到十三对面。
他低头看向那具尸体，从上往下，长长的开口正在一点一点被缝合，尸体用的是普通的黑色细线，缝在腹腔上本该有些恐怖，但十三的缝线规整又细致，竟令那被黑线拉合的惨白肚皮呈现出刺绣般的美感。
缝合的速度机械一样的均匀，十三面沉如水，修长的手平稳如斯，入针出针，一种专注的庄严油然而生。
梅国香暗暗捏紧了背后的剪刀，用力之大，令他额角青筋暴跳，苍白的脸皮神经质地紧绷着，显出狰狞的表情。
多少次，自己羡慕过，嫉妒过，疯狂地想毁灭过这双手，这双夺去母亲对自己残存的那点关注的手！
凭什么！区区一个外人，比他这个做儿子更重要！不，是但凡外人，都比他这个儿子好！
梅国香干涩的嘴唇动了动，他僵硬而神经质地舔了下，“牧一刀，你有本事就别停下。”
十三依旧不理会他，梅国香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轻蔑地冷哼一声，带着讥讽，“你们一个个的都把她奉若神明，真是一群废物。”
亲手打碎一尊偶像的感觉是得意和叵测的，“居然都没有发现，梅若华喜欢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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