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号卫星城唯一一条直达蜂巢市的主干道，同时也是蜂巢市牵引支架之一，是一条由纤维混凝土底座和半圆玻璃拱墙构成的封闭通道，与地面夹角约20度，一般轿车均具有50%爬坡能力，可安全通行。
此刻，数以千计的车辆如同血管中的血细胞般在这条主干道上以150公里的时速穿梭，而在这其中的一辆自动驾驶轿车中，石一正从副驾位置向外张望，淡茶色的眼睛中，反射着玻璃墙外逐渐缩小的广阔大地。
有过从飞机上俯瞰蜂巢市的经历，石一内心已经平静许多，但依然忍不住四处张望。下方依稀可辨却越来越远的地面建筑，四周放射状延伸的其他主干道，前方快速接近的蜂巢市主体建筑，以及近处并列前行的其他车辆……自动驾驶汽车行驶得如此平稳，与前后车辆保持着恒定的距离，一路上没有拥堵，甚至没有刹车，让石一有种在电梯中的错觉。
尽管是自动驾驶，但驾驶座上并没有空着——
石一扭头，石息坐在驾驶座上，手里拿着电子报纸，但眼睛果然在注视着石一。看到石一扭头，石息眼中又自然地盛满熟悉的温柔笑意。
“怎么了？”石息问。
“……你平时都不自己开车吗？”石一希望石息能自己动手开车，这样石息令人焦躁的视线就能离开自己。
“我开车不稳，担心你晕车。”
哦？石一觉得新奇，原来石息也有不擅长的事情。石一稍稍挺了挺胸。
“话说，你是怎么给我搞到蜂巢市的暂住许可证的？”
“蜂巢市暂住证很容易申请。”石息微笑。
“我没有递交过政审资料，更没有排过队，就算排队，前面还有三亿人。”石一毫不留情地质疑，眼睛直视石息。
石息没有回答，虽然依然微笑着，笑意却仿佛不似先前温暖，黑色眼睛意味深长地与石一对视。
可是，石一觉得，这一刻石息的反应才有了那么一分真实，这一刻，石息的眼里才真正有自己。
“啊。”石息想起什么似的短促地低呼一声，打断了石一的思绪，终结了沉默，“看，
蜂巢市到了。”
石一脸转回前方，巨大的玻璃幕墙就在头顶，玻璃的反射炫光强度到达最高，四周一片高亮，所幸主干道顶部的玻璃也早已变成了黑色半透光材质，防止炫光对人眼的灼伤，车子此时开始减速，石一眯着眼睛仰脸看着足有两米厚的玻璃墙横截面从头顶越过。
石一终于来到了真正的蜂巢市。
在车子通过幕墙的瞬间，炫光就消失了，周围亮度降低了很多，蜂巢市的第四层，在石一眼前出现。
这是一片真正的钢铁丛林，无数摩天大楼在路边交错层叠。高度超过三百米的巨型公寓楼，在这里恐怕已经算是最矮的建筑，彼此之间距离恐怕连一米都不到，从这栋楼里伸手应该可以触到对面大楼的玻璃，两栋楼的间隙后，是更高的大厦，看不到一丝天空。
压抑。
这居然是蜂巢市给石一的第一印象。
石一抬头，就连头顶也看不到天空，因为公路上方是地铁高架，而地铁高架上方，是飞行轨道，来来往往的电动力飞行器在飞行轨道间穿梭。
在飞行轨道上方，才是“天空”，或者说，是蜂巢市第五层的底部。为了模仿天空，第五层的地盘是一块巨大的圆形屏幕，屏幕上播放着蓝色的天空和缓缓飘过的白云，为下方的居民伪造着自然光。
活在这种地方，真的不会闷出毛病吗？石一靠在车窗上，呆呆地想。
汽车载着两人，以80公里的时速在马路上稳定地前行，没有导航的声音，也不提目的地在哪里。
“我们现在是要去哪儿？”
“去市中心的层际电梯，乘电梯去第六层。”石息回答。
“你住在第六层吗？”石一希望第六层不要像这里一样拥挤。
“是的。”石息微笑着补充了半句，“暂时。”
石一注意到了暂时两字，正想追问，车子突然减速，石一往前一栽，自动驾驶汽车本次行驶中第一次停下了。
“操，什么鬼？”
“看来今天应该走远路的。”石息说着懊悔的话，语气中却听不出懊悔之意。
前面的车辆也都停下了，似乎遭遇了堵车……但看起来又不像简单的堵车。
大量行人出现在马路上，有人爬到了停下来的车子上，高举着板子，也有人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朝停下来的汽车砸去，还有人拿着扩音器在喊话，很快连机油燃烧的黑烟也从前方的车辆间腾起。
骚动逐渐接近。
“怎么回事？？？”石一慌张转向石息。
“游行示威。”石息非常有耐心地回答。
“我知道！我他妈问的是为什么游行！”石一眼瞅着人群朝这边走来，用来攻击的手持物发着寒光，而前后堵着车辆，两人的车子夹在中间进退两难，“怎么办？！”
石一毕竟也是从贫民窟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内心并不真的畏惧这帮城市暴民，只是自己左手还缠着绷带，而身旁西装革履笑呵呵的石息……明显是个拖后腿的。
妈的，来这儿第一天就遇到这种热烈欢迎！
石一右手打开安全带，准备下车跑路，却被石息起身一把按回座位。
石息左手撑在石一身后的靠背上，将石一圈在手臂与靠背间，微微俯身，黑色的柔软短发稍稍垂下来，与石一乱蓬蓬的头发几乎交错，黑色的眼睛如此近距离地注视着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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