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受到枪声的惊扰，一群人慢慢地走了过来，他们的脚步很轻，很慢，显得十分的小心翼翼。
借着清幽的月光，林天寒看到了那一张张面黄肌瘦的，神情呆滞而麻木的脸，其中有男人、有女人，有五六岁的孩童，也有六七十岁，步履蹒跚的老人，每一个人的身上，都穿着破旧褴褛的衣衫，一些人更是在这寒风之中光着身子，其穷困潦倒比之乞丐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着一个个穿着黄呢子军大衣，肩上背着三八步枪的“日军”，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涌现出一种惶恐与不安的神色，那样子，就像耗子见到了猫，青蛙见到了一条条即将要吞噬他们的毒蛇。
同时，一股刺鼻的腐烂味道合着寒风一点一点地飘入了林天寒的鼻子里。
特战队员中，不少人登时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严铁男、廖正阳、吴少兵等性情刚烈的人更是从眼睛里涌现出了义愤填膺的火焰，林天寒则紧锁着眉头，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一张张被鬼子汉奸摧残得毫无生气的脸，拳头捏得紧紧的，硬生生地按奈住心头的怒火，努力不让其爆发出来。
常年在战场上搏杀的他们都清楚，那是尸体腐烂的味道。
可以肯定，这万恶的“集团部落”里有不少中国百姓死去，尸体在这寒冬之中都腐烂了还无法抬出去，很显然，死去的人在里面躺了很久了，活人和死人睡在同一个屋檐下，瘟疫时常流行，更多的人又会死去。
这“集团部落”简直就是东方版的奥斯维辛集中营！除了没有毒气室和焚烧炉之外，其余的一切，比之纳粹德国在欧洲设立的一个个死亡工厂简直就是不遑多让！
虽然在后世的军史文献中林天寒了解过不少关于关东军在东北设立“集团部落”，监禁摧残中国百姓的轶事，也看到过不少令人发指的黑白历史照片，但在这个时代，亲眼看到这一幕的他还是不由得怒火攻心，悲愤交加。
强行压抑住心头的悲痛与怒火之后，林天寒清了清嗓子，尽可能地用柔和的声音说：“乡亲们，别怕，我们是中国人，我们是抗日联军，我们不是鬼子，我们是来救你们的。”
听着这一口字正腔圆的东北话，尤其是听到“抗日联军”这四个字的时候，他们黯淡、呆滞、麻木的眼神里慢慢地射出一抹热切的光，不少人的眼中登时流下了滚烫的泪水。
你们是抗联的战士吗？真是抗联的战士吗？你们总算来了！”一个十七八岁，长发齐肩的女孩失声痛苦着，像疯了一样冲了过来，紧紧地搂住了林天寒英挺结实的腰，贪婪地享受着林天寒身上弥漫着的浓浓的男子汉的气息，那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但却能够给她带来前所未有的安全感的有如实质的气息。
林天寒静静地站着，像一杆笔挺的标枪一样一动不动，任由这个可怜的女孩搂着他，抱着他，尽情地诉说着被关进“集团部落”这些日子所受到的委屈，发泄着自己的压抑，尽管，因为太长时间没有洗澡，她从头到脚都有着一股难闻的恶臭，但林天寒毫不在乎。
百姓，是抗联的衣食父母，更是他林天寒，还有整个抗日联军拼了命都要保护的人，他凭什么嫌弃这些淳朴而又善良的百姓，身上有些臭味又如何，难道会比抛弃同胞和国土，狼狈逃亡关内的名声更臭吗？
妹妹，你，你快放开这位抗联的长官。”一个面色黝黑的青年大步走了上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同时满怀歉意地看着林天寒。
长官，我妹妹她太激动了，所以.......他捣鼓着嘴唇，欲言又止，在这个封建残余思想还没有被完全扫清的年代，一个女孩子家紧紧地拥抱一个陌生的男人是一种很不礼貌，甚至在许多人看来是恬不知耻的行径。
没事。”林天寒大大方方地说，伸出手，爱怜地抚摸着女孩的头发，苦涩地笑了笑。
这些日子，鬼子可把你们大家给害惨了，我们打死了看守这“集团部落”的鬼子和汉奸，在这红石砬子镇中肯定造成了不小的动静，鬼子的大队人马可能很快就会赶来，你们快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长官，我们能去哪？”紧紧拥抱着林天寒的女孩忽然抬起了头，扬起了她那张因为营养不良而变得有些蜡黄消瘦，但却依旧清秀俏丽的脸，精致的五官错落有致，整齐排列，眼眸虽然因为失神而有些黯淡，但却依然不失一种青春、灵动的美，放在后世的高中，至少算得上“班花”、“级花”之类的。
我们的家被毁了，田地荒芜了，所有的财产都让鬼子给霸占了，我们能去哪？”说到这里，女孩再一次啜泣了起来。
是啊！我们的房子，我们的天地都让鬼子毁了！
全家上上下下现在就只剩下我一个了，其余的人都让鬼子给杀光了，我们能去哪？”
是啊！能去哪？”
长官，你倒是给我们指一条明路呀！”不少人直接给林天寒跪了下来。
看着黑压压地跪倒在地，像群臣朝拜君王一样的百姓，林天寒心中百感交集，一道道复杂而矛盾的光晕在深邃如苍穹的眼眸中交织闪现，他咬着牙，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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