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湄用她清亮的杏目看着阿郭：“你想不到吧, 我虽然……一直都喜欢他。可我，却只能利用他……”
“我既不愿意让他帮我杀赵剑鸣，而我自己又没把握能杀得了赵剑鸣。即便我没有受那一剑重创，我也很难做到。”她敛着眉眼, 目光如水，“那日在洞庭湖边，我是故意激怒赵剑鸣, 使其对我生了灭口之心。我知道，他一动手，玉生烟就会帮我打伤他。”
重伤之下的赵剑鸣，就没那么可怕了。
“玉公子即便知道了, 他也不会怪你的, 他想为你分担还来不及。”阿郭坐在床边宽慰着她。
玉生烟还会有机会知道吗？夜之湄苦笑了一下，她极认真地看向阿郭：“你该走了。”
“宫主……你真的决定了？”阿郭竟然语音带着幽咽。
夜之湄不再看她：“走吧。”
于是，玉生烟今日来看她的时候, 阿郭已经走了。玉生烟进来就发现不对劲, 夜之湄的脸色奇差，内息也乱极了。
“又毒发了？”他绷着脸看她，“阿郭呢, 这个时候怎么没见她在身边守着？”
夜之湄强行压住了体内混乱的气息，眉眼一弯, 笑容清浅, 瞳光旖旎：“我昨晚叫她跟着佟骏私奔了。”
“……”玉生烟意外之下, 一时竟没说上话。
夜之湄故意把阿郭离开的时间说早了, 因为玉生烟一定清楚，阿郭在明知道夜之湄毒发的状态下，是不可能丢下她，自己私奔的。
“你愣什么呀？阿郭好不容易找到自己喜欢的人，自然应该去个安全的地方，恢复女儿身才好嫁人。”
玉生烟听着，这逻辑倒像是……没毛病。他“哦”了一声：“那我去帮你煎药。”
夜之湄想了想，又叫住了他。她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来，袖口缩着，露出一截莹白的玉腕。
玉生烟转身走回来，按照她的意思，将她的手捏在掌心里。她的手指纤纤，柔若无骨，她在他掌心轻轻地摩挲了几下，又痒又麻。
夜之湄心底一片柔软，一片难舍难分的牵挂，却无论如何不肯表露出来。她撒娇似地柔声说道：“你叫无忆去煎药，你去帮我买柿饼吧。今日多买几个，我晚上饿了还能吃。”
玉生烟难得见她这娇柔可人的模样，应了声：“好。”又在掌心里将她的手轻轻揉了几下，才好好地帮她放回被子里。
“等我回来。”玉生烟走到门口，还挂念地回头。他看见她那双极美的杏目，双瞳剪水，波光潋滟，冷如点点星子，柔似旖旎春辉。
玉生烟不曾想，那一眼成了最后一眼，那一句“等我回来”，便是绝别。
他回来的时候，一眼看见站在夜之湄门口，哭得老泪纵横的福伯。无忆倚在门框上抽抽答答地哭着，他叫她给夜之湄煎的药全洒在地上，旁边是药碗的碎屑。
忘归楼里的人基本都来了，三五成群地围聚在旁边。
玉生烟脑中“嗡嗡”作响，只听见人群里有个剑客在议论：“江姑娘也是可怜，那天在洞庭湖边被赵剑鸣一剑穿胸，我便猜到定然是活不成了。苦苦挣扎这些日子，倒不如干脆解脱了好……”
玉生烟整个身子都颤了一下，额上青筋暴起，平日里温润如玉的一个人，此时却如凶神恶煞般冲到那人面前。他一把揪住那人衣襟，问了声：“你在说什么？”
他的声音冷得让人战栗，他那双眸子又幽深得吓人，被他揪住的剑客知道他与江姑娘关系好，原想安慰两句，却是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以玉生烟的功力，本是有只蚊子靠近他也会轻易察觉的，可他此刻硬是不知道骆巍和熊雁是从哪里冒出来，就出现在他的身边。
骆巍叫了声：“师叔祖……”到底是欲言又止。他看出来了，玉生烟现在这个样子，怕是说什么都白说。
熊雁却是个实诚人，他安慰地对玉生烟说了声：“节哀。”这两个字，却像一把锋利的刀，猝不及防地捅在了玉生烟的心上。
他紧绷着脸，寒眸沉沉，一片死寂。他抡着臂膀甩开二人，直楞楞地冲进了房。
房里的一切都是他离开时的样子，只有床上的人悄无声息地躺着，脸上蒙着块白色的绢布。
不久前，那人儿还在对他笑，还在对他说，她想吃柿饼。玉生烟此时明白过来，她是想支开他，不想死在他面前。他怎么就没想到，重伤的时候毒发，那是致命的，怎么会如她笑起来那般轻松无虞？
玉生烟杵在那儿好半天，才一步一步走过去。揭开那绢布的手抖得厉害，可他最终还是看见了绢布下的容颜。
面色如雪，睡得安详。
玉生烟在想，到死了，他看见的还是属于江离离的脸。他都还没来得及问一问她，当初在落霞峰时，他初见的那张脸和现在的这张脸，到底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
他不甘心，想试一试能不能看见什么，可他又知道那是徒劳的。当初她是傅无双的时候他就试过，可没有她的药水和手法，他根本看不出真假。
他的指尖停在她的脸侧，不知道是心冷还是床上的人冷，刺骨的寒意戳着他心口绞痛。他收回来，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撑着床沿，弯下腰下半天才目光空洞地吁出一口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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