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处早莺争暖树, 谁家新燕啄春泥。”春天飘然而至，给沈家的深宅大院染上了一层嫩绿。草木抽芽了，连微风中都带着潮湿的芬芳。
看起来似是欣欣向荣，内里却是欲盖弥彰的腐朽。
这段日子里, 沈府喜气洋洋。前几日，新妇刚刚嫁进了紫藤苑，这两天, 沈二爷便得了一官半职，只待过了新婚燕尔便走马上任。老夫人一高兴，连病都好了，抖擞起精神来, 变着法儿地庆祝府中喜事, 赏赐下去的东西跟不要钱似的，几乎要掏空了那点儿和肾一样虚的家底。
各房的人心照不宣，拼了命地把钱装进自己的口袋里, 只怕某日这庞大的空壳子忽然坍塌, 分起家产来恐是亲娘都不认识。
今日春光明媚，颜一一正领着银杏，和白芷一道在花园里说话。
自从那天, 她说了不喜欢晚萤，沈四爷次日便让她自己挑个中意的丫鬟, 可常常陪在身边做个伴儿。颜一一想来想去, 就选中了银杏。
颜一一今日穿的, 正是之前白芷为她选的那块布料裁制的新衣, 橘色银丝，她原本担心这颜色太过招摇，倒是沈四爷劝她，只管穿，招摇些也无妨。
白芷一见她便笑：“妹妹如此绝代风姿，胜过满园春色，真是风头无两。”
颜一一不以为然，意味深长地叹了叹：“若要说如今府中风头无两的，自然非二少奶奶莫属。”
夏宛柔自嫁入沈家，连老夫人都处处哄着她，沈墨更成了言听计从的软骨头。夏宛柔已经骄纵到快要横着走，只差被当成活祖宗供起来。
白芷听得懂颜一一话里的意思，她亦是早对这沈府寒了心。她就该嫁过来守活寡，她的存在就像一片空气，就因为她出身贫寒。那夏宛柔入府不过几日，莫说她这个空有其名的大嫂，便是老夫人、老爷，也未必在她眼里。
“吃人的世道，这府中，本就没什么好人。”白芷这话，倒是与沈四爷说的如出一辙。
夏宛柔成亲这前后发生的事情，正与颜一一早知道的一样。在她过门的前一天，沈二爷一碗汤药，叫素水落了胎，生生把他自己的亲骨肉给打了下来。
与原主那会儿不同的是，听说素水不肯自己喝，沈墨便唤来两个婆子，将她按在地上，强灌了下去。素水平时装得温婉柔弱，那时急了，抱住沈墨的胳膊，在他臂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后来又听丫鬟们私下议论，说因为沈二爷胳膊上那一口，洞房花烛夜里，二少奶奶打翻了醋坛子，好一番闹腾。亏得沈二爷一顿好哄，才总算没闹出什么事来。
“由来只见新人笑，有谁听见旧人哭？”那日，夏宛柔前脚入了府，后脚便让陪嫁丫鬟飞雨去将卧床不起的素水解决掉。那时的沈府正张灯结彩、欢声笑语，那时的沈二爷正与人推杯换盏，春风得意。
飞雨给了婆子好处，让她给素水灌药，那药会让刚刚落了胎的人血流不止，日后有人问起来，也只说是素水自己伤心过度，没撑住。
若不是那天，素水昔日的“好姐妹”流苏“凑巧”去看望她，还听说她刚刚落了胎，随身领了个大夫过去，只怕这会儿，素水的尸骨都已经凉了，就如那一世的原主。
什么情同姐妹的话，只能哄哄外人。素水自己心中明白，昔日她与灵霜是如何对待流苏的，后来为了沈二爷，她和灵霜也翻了脸，流苏更没有救她的理由。
颜一一当时就坐在素水的床边，素水伸出一只雪白如枯骨般的手拽住她的衣袖，像个森森的女鬼。
“说吧，你为何要救我？你难道不是盼着我死吗？我死了，所有人都快活！”
颜一一微微一笑，是啊，她救素水，确实没安什么好心。就连素水自己都不会相信，她是因为善良才出手相救。
颜一一是因为知道素水是头隐忍的狼，所以才救她。她活下来，一定会疯狂地报复，成为撕烂这沈家最好的利器。
夏宛柔、沈墨会是素水首先报复的对象，也是原主要报复的对象，素水会比颜一一下手更狠，更加淋漓尽致。
颜一一知道自己的弱点，她虽然已经穿越了几个世界，但她仍然不够狠辣。好在，她已经学会了借刀杀人。
“正因为，我不想让所有人都快活啊！我知道，你不甘心就这样死，你一定，还有很多事想做！”
颜一一不再多说，起身离开她那个阴冷潮湿的屋子，背影娉婷袅娜。
素水那样的人，只要还能剩下一口气，她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她会忍辱偷生，用尽所有以柔克刚的手段，让自己好好地活下来。等她缓过气时，她会一口咬中敌人的咽喉，要了人的命。
此时，还不到繁花似锦的时节，花园中最打眼的，是那一片黄灿灿的迎春。
颜一一望着迎春发呆，听见白芷一声叹息：“我听紫藤苑的下人说，素水今日还卧床不起，瘦得没了人形。可那位风光的二奶奶，却得老夫人日日亲自相陪。虽说是二爷房中的事，外人不便多嘴，我仍是觉得，二爷也太狠心了些。”
颜一一想起某本书中写的《葬花吟》，随口念了一句：“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白芷不知出处，不由得愣了愣，她顺着颜一一视线望去，只当是伤春悲秋的心。她笑道：“你若是喜欢那迎春花，担心花落之日盛景不再，不如，我教你将这花儿绣下来，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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