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一一平日只觉得何氏衣着打扮透着俗气, 从不知，她的笑容可以如此阴森诡异。她不像是撞见鬼了，倒更像是鬼上身了。
何姨娘一把拉住沈四爷，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我知道那女鬼是谁了, 哈，白衣长发、肌肤如雪，我虽没看清楚她的脸, 可是，我怎么就忽略了她鬓边那朵白色的花儿？那是朵……蔷薇！她是秦雨蔷，是你的生母，这沈府中的秦姨娘！”
沈四爷蹙着眉, 身子一僵, 眸色沉得像无边暗夜，却是默默地等着她说下去。
倒是颜一一反应快，她上前问道：“若真是秦姨娘, 她来找你做什么？莫非……莫非你害过她？”
“不可能！”沈青急着插话, 为自己的娘辩驳，“我娘只是平日里看着张扬，凭她那点胆子, 她是不会害人的。”
何氏保持着诡异的笑容，幽幽说道：“害她的人, 不是我。可我知道, 是谁害死了她！秦雨蔷是在怪我, 怪我这么多年三缄其口, 不肯为她申冤，让她不清不白，冤死多年……”
沈四爷蓦地捏住她的双肩，语音带着轻颤，眼睛里却渐渐泛着红：“你说什么？当年的事，我娘真的是被冤枉的，是不是？你既知道，为何不说？十多年了，你可知这府中的人，是如何看待我娘，又是如何看待我！”
“我为何要说？”何氏扬脸看他，冷笑着反问，“我也是个苦命的人，秦雨蔷活着斗不过那人，死了也只知道来吓唬我。”
她笑着笑着，却哭起来：“想当年，我好不容易从丫鬟变成了姨娘，也曾得老爷几日垂爱。可是自从有了她，老爷心里便再没有别人，这府中，也再没有新的姨娘。我虽没有害她，可我巴不得她从这世上消失，再不能和我争！”
“娘！”沈青不满地嚷了一声，他虽说腹中草莽，花天酒地，却还知道些是非道义。
其实，何氏的心理是可以理解的。这府中，沈夫人太严肃，梁氏太木讷，何氏一举爬上沈江远的床，当时正是青春颜色，花样年华。若没有秦雨蔷的出现，何氏大概会得更多的宠爱吧。
可是，秦雨蔷出现了，她才情出众，气质清雅，这些都是丫鬟出身的何氏所没有的。何氏妒忌，却没办法和秦雨蔷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曾经在床上与自己云雨缠绵的男子，转身将别的女人宠成了宝，哪怕，秦雨蔷冷冰冰的，他也要不厌其烦地贴上去。
说不恨是假的，何氏怎么可能不恨？
就在此时，蔷薇苑一夜惊变，何氏即便不是幕后黑手，至少也是个乐见其成的人，她为何要把真相说出来？更何况，说出来，凶手未必会死，她却未必能够自保。
“我娘她，从来就没想过要和你们争！”沈四爷那双白净的手美得像是用玉石雕刻而成，而他此时捏紧何氏的双肩，用的力气却大得吓人。
何氏禁不住呼痛，他却魔怔了似的，并没撤手的意识。
“四爷。”颜一一无奈地拽了拽他的衣襟，又转向沈青，求助似地唤了声：“三爷。”
沈青倒是很听颜一一的话，他出言劝道：“娘，您说了吧。说出来，有什么事，儿子替您担着。”
何氏已经疼得噙着泪：“我若是不打算说出来，方才便不会对你们说这些话。”
沈四爷骤然松了手上的力道，只问了句：“当真？”
“冤有头债有主……”何氏默了许久，眼神空洞地仰起头，对着空气说道，“秦姨娘，我说出来，你别再缠着我，该死的人……不是我！”
颜一一和沈四爷离开荷香苑时，何姨娘已经承诺，明日午时，她会请了老爷和各房的人聚于沈家祠堂，说出当年秦雨蔷之死的真相。
沈四爷一出门，便叫赵成安排人手，将何姨娘的屋子保护得宛如铁壁铜墙，在明日午时之前，她绝不能有事。
倒也奇怪，不知是沈四爷保护得太好，还是因为何氏许了诺，将要说出当看的秘密。这一晚，荷香苑平静得很，那女鬼，再也没来找她的麻烦。
一路从荷香苑回永清苑来，沈四爷沉默寡语，神情没来由让颜一一觉得酸楚。
天气还热着，枝头的蝉鸣一阵阵起伏着，叫得让人心烦。可是热风吹过来，拂在沈四爷的薄衫上，他芝兰玉树般的背影却让人觉得凄清。
“四爷。”
颜一一心疼地叫了一声，沈四爷便住了脚步。他回身牵住她的手，握得很紧，然后又把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颜一一感觉到他沉重的心跳，撞得她手心发烫。
“我和那些人一样，冤枉了我娘十多年，是我不孝……”他的眼睫轻颤着，遮挡住他潋滟的眸色。
颜一一上前，一把揽住他的窄腰。这路上郁郁葱葱的草木带来阴凉，也是屏障，省了被府中来来往往的下人们，看见他俩这样公然的亲密。
他紧致的腰部线条手感极好，颜一一窝在他怀中，闻他身上的清香，用脸颊感受他胸前的温度。
“四爷不必自责，那个时候，四爷还小，而这府中的人心又太险恶。更何况，秦姨娘本来就不情愿跟着老爷，四爷当她是在泄愤，也是难怪的。”
沈四爷苍白着脸，动了动唇，到底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牵着她的手回来。手上牵得极紧，像是怕她飞走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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