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我的思绪多么复杂，涧水皇都就在那里，不来也不去。
离涧水越近，我就越发的沉默，连话一向不多的满溟欢都觉出了异常，每天逗着我说话。
我应得爽快，笑得也真心，只是静下来的时候，不免还是觉得心里茫然。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道理我是明白的，但我并不愿意去猜忌满溟欢。
虽然我还是有意无意地探过了他的真气，确确实实地是一点也没有了。
我一路恍惚，做什么事时都不经心，坐了在饭桌前，满溟欢连着叫了我三声我也没听见。
“万悯荒。”他又喊。
我找回了神思，看着面前布好的饭菜，又看看满溟欢，他脸上的表情是一贯的平淡，竟没有半分不耐。
“抱歉抱歉，”我急急道歉，又站起身，“菜都凉了吧，我拿出去让安红热一下。”
满溟欢没有出声拦我，抿唇看我端着盘子出了门。
安红问客栈借了厨房烧水，正坐在矮凳上看着水汽发呆，脸上似有几丝彷徨。
她见我来，柔柔一笑，接过了我手上的饭菜，用唇形问道：“是要热吗？”
“小红姐姐就是聪明。”我道。
极力撇开了脑中混乱的思绪，我笑着指了指那灶上升腾的水汽，随口道：“哎，你看，像不像雾霄山上蒸腾的云气？”
她讶然看我，续而用力点头。
原来她刚刚也是在想这个，我看她在灶边端碗拿盘地忙碌，突然想起了先前满溟欢提过一嘴的事，便问道：“你……可愿意嫁给哑奴？”
安红闻言一僵，手一颤，竟将盘子摔在了地上。
她连连摇头，连地上的瓷片都无心去收，一脸迷惑地看着我。
见她这反应，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要拐卖她呢，我放轻了声音道：“不是不是，我只是看这些天你们走得近，他看起来也像是个会照顾人的，便以为你心悦他……你若是不愿意，没有人会逼你的。”
她慌忙地摆手，说她还不想嫁人。
我好笑道：“……你总不能在敛沧待一辈子吧？”
她把手垂了下去，我摸摸她的头，说得是诚心诚意：“敛沧不是人待的，你是个有心的好姑娘，我是真把你当妹妹看的，想你找个好人家，一辈子安安稳稳的，过寻常日子，柴米油盐，见血不过杀鸡剖鱼，不好吗？”
我神情认真，她盯着我的脸，静默不语。
我笑了笑，直接替她拿了主意：“好啦，等我们从涧水回来，我就给你相个美貌公子，把我们家小红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好不好？”
她还是不发一言地看着我，我满以为她又要落泪了，可她没有，她只是掂起了我的手，用手指在我掌心划了几个字。
她划得急，我正欲开口询问，就听见身后满溟欢的声音：“怎么了，怎么这么久？”
“小红姐姐不愿意嫁哑奴，把盘子都跌了，”我蹲下`身去拾掇那些碎瓷片，“我就说嘛，你尽乱点鸳鸯谱。”
“时间还多，那就慢慢再找找。”满溟欢站到我身边，轻轻笑了一声，倒真像替家里妹妹张罗婚事的小家长。
我兜着那堆瓷片起了身，道：“这些菜都不好吃，我给你做吧，再煮点奶茶。”
满溟欢说了声好，拢着袖子在旁寻了个位置坐下：“我还没见过万司法掌厨呢，正好开开眼。”
我把备好的菜料往油锅里倒，娴熟地颠着勺，这套流程我很熟悉，完全交由身体动作，脑子里全神想着方才安红在我掌心划的字。
笔画来来走走，稍作停顿后又来来走走，一道道在我脑中组合起来。
我呼吸一乱，动作也顿了顿，不过片刻，就又接上了先前的行云流水。
那是三个字——
“别去，走。”
夜已过半，烛芯噼啪，我盯着那豆烛火，兀自出神。
别去，别去涧水。
走，离开。
能走去哪呢，天大地大，可我是万悯荒啊，出了敛沧，又能去哪呢。
除了敛沧，除了满溟欢身边，还有哪里容得下穷凶恶极的万悯荒呢。
我磨了磨牙，恨不能抽出一根烟叼上。
“在想什么？”满溟欢坐到我身旁，伸手撩我的发。
要换作之前，他对我做出这种亲昵的动作，我早就笑着把他扑在床上了，可我笑不出来，怔忪地看着他：“如果我没能拿到苍旻宝珠，不能助你恢复功力，你待如何？”
相伴浪迹天涯，安心厮守一方，那么多我以为他会说出的选择，可他却看着我的眼睛，话音坚定：“不会的，不会失败的。”
“……好。”
我目光如网，从他眼底捞不出一丝动摇，实在不懂他到底哪来的笃定，但也没别的话可说了，刚挑了个话头准备调笑两句，却看他眼光骤利，望向窗外。
一柄利刃破窗而入，劈开流风，直直向满溟欢捅去。
我一把将他拉开，腕侧斜斜发力，击碎了那剑刃，又顺着剑柄一击，将来人打倒在地。
那人捂着心口，嘴里吐出来的血如同身上穿的红衣一般鲜艳。
一袭红衣被揉皱了，裹着细痩苍白的安红，如同红衣裹枯骨，看着森凉。
我那一掌打得结实，她因疼极，在地上翻滚不止，像一团跃动的火焰，那满目的红伴着摇曳烛火，扎得我眼睛生疼。
我疾步过去，是想要扶她，却被身后突发的响动止住了动作，急急回过头去，哑奴手里握着一柄弯刀，正抵在满溟欢的喉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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