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声辚辚,左家的势力范围被抛在后面,越来越远。
身体还是隐隐作痛,但随着药力逐渐发散到四肢百骸,感觉已经好多了。我斜靠在柔软的毛皮垫子上,下意识地拢拢衣襟,早晨初醒时的羞窘愠怒又再次袭上心头。
那种感觉很难忘记——在片片瓦解般的疼痛中勉力撑起身来时,抬头是某人关切中带点玩味的眼神,低头是自己胸前密布的点点淤痕,有的殷红有的青紫。
肌肤相接,裸呈相对……
然后眼前金星乱飞,加之腰腿酸软,若非左回风在旁边及时扶住,几乎又要倒回床上。
一夜纵情的代价,远比想象中昂贵……
居然,半点也不觉得后悔。
摇了摇头不愿再想,随手掀开车帘,淡金色的阳光便温柔地照在身上,在车厢里投下浅浅的影子。雨已经停了,今天,是元月初十。
离开四川分舵时没有费什么力气,但开方熬药颇耽误了一些时间;眼下时已近午,连四分之一的路程都没有走完。我对行程并不担心,左回风安排了四川分舵最好的车马,既快且稳,车里垫满了上等皮毛和丝绵软垫,舒适而温暖。
只是,对他的另一项安排就怎么也感激不起来了。
放下车帘,把目光调转回车里,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
“权宁……”
坐在对面的漂亮少年一身白衣,倔强地把头偏到一边,用眼角不住偷看我的神色:“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回去,表哥都同意我和你一起去唐门了,我还知道好多对你有用的事情。”
“你知道什么?”
“到了唐门才告诉你,否则你肯定不会让我跟来。”
“……你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关?”
“是真的,而且表哥说你这两天身体都会不舒服,需要有人照顾。”
“…………”
同样的对话已经重复了许多次,每每令我苦笑之余回想起昔时朝夕相处的日子,心里就是一股温柔酸软的滋味。权宁的眼睛肿得相当厉害,昨晚恐怕哭了很久,他一直很喜欢唐梦。
“你怎么会到蜀中来了?”
听到我不再赶他回去,权宁显然松了口气,低声道:“蜀中传来的全是坏消息,我偷跑出来的,本来想直接到唐门去找你,没想到半路上遇到了姑夫,前几天一直跟在他身边,昨天才找到表哥。”
我犹豫了一下,权宁的姑夫岂非就是左益州,也许他真的知道些什么,所以左回风让他陪着我一起回去。然而,对这样一个还不满十五岁的少年来说,唐门是太过凶险了。
权宁见我半晌不语,开始得寸进尺,一点点蹭到了我身边,却不说话;当注意到时,他一手拉着我的袖子,头靠在我的肩上,鼻息匀调,居然就这样睡着了。
真的是有其兄必有其弟,一样会耍赖,也一样懂得决不轻易亮出底牌。
无可奈何地拉过一块狐皮盖在他身上,只觉腰间又传来阵阵酸痛,权宁不重,但我此刻承受力着实有限。
一个多月不见,权宁原本极白的皮肤晒黑了些,神采间也多了几分成熟。以他的年龄,正是对传说中的江湖满怀憧憬的时候,难怪不肯好好待在左家庄,独自偷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虽然左家的孩子注定是必须学会在江湖的漩涡里从容游走的,可是何必这么着急呢?左回风初出江湖是十五岁,似乎还比他大一点。
人心向来叵测,唐秋如今的情况今非昔比,左回风何以敢这么放心地把小表弟交给我带到唐门去,就不怕出事吗?
结果,大车稳稳地走,权宁舒服地睡,只有我心绪难平。
道路逐渐变得颠簸崎岖,马车进入了峨嵋地域,离唐门越来越近。看看天色,黄昏时分应该能抵达。权宁早已醒来,大约是我没有继续反对他跟来,心情放松了许多,开始讲述他从江南一路行来的见闻,对左益州依然只字不提。
我微笑着听他讲,心思却已渐渐转到了唐门的事情上。
转过山坳就能抵达了,一路上既没有遇到障碍,也不曾见到人影,想来左家的包围圈已经如约撤去。我用蜀中通行的手法敲了三下车壁,大车当即停了下来。权宁的眼睛开始发亮:“到了吗?”我点头一笑,手起指落点了他两处穴道:“好好跟着马车回去,过了这几天,我再招待你来玩。”
转身刚要下车,外衣下摆就被牢牢拽住:“秋哥……”
内劲被封住,腿上的穴道也被点住,他手上这点力道根本算不了什么。我硬起心肠用力一拽,权宁居然说什么也不肯放手,被拉得整个人都斜了过来还是用力抓住不放。
这就有点伤脑筋了,我忍着叹气的冲动回过头来,顿时呆住了。
权宁居然哭了。
大颗的泪水顺着线条秀丽的脸庞不住地滑下来,坠到我的外衣上,晶莹剔透。
难道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秋哥,求你解开,我是想你才跑到这里来的,我想去看看唐梦姐。”
“……权宁,唐门现在状况不稳,你来会有危险,过几天好么?”
“我不会给你添麻烦,而且我真的能帮你很多忙。”
从他漆黑的眼瞳里,我看见了自己的影子,一身孝服,神情淡漠。
如果可以,我也想带着你一起,可是这一次也许真的没余力照顾你……我再**硬心肠,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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