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周竖家门口越近，凌渡就感觉脚步越沉重，脚上的鞋似有千斤重，地上雪也仿佛是强力黏合剂一般，他只觉得自己的脚越来越抬不起来。
“噗通”一声，凌渡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着，他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虚弱无力而又害怕慌张。
再一次回到这个他曾经住了十年的家，竟也有让他害怕靠近的一天。他曾经的港湾，被他亲手摧毁了，他曾经的家人，也被他亲手疏离了，他曾经的幸福和快乐，也被他亲手扯破了。他愈发的相信自己是个“扫把星”了，那些他曾经触手可及的东西，现在只能被他束之高阁，放入神龛，当成神明一样的供奉着。靠着那一点一滴的回忆，一丝一缕的温暖，一分一毫的快乐，苦苦支撑着，从十五岁，到二十七岁。
周竖听见声响，回过头去，看见他跪在楼道口，一只手扶着墙，一只手撑着地，正试图努力地站起来。周竖转过身想去扶他起来，却被他拒绝。
“周竖，”凌渡开口叫他，有气无力地说：“我……就不进去了吧……你……把我的样子拍下来给阿姨看吧……我……站在楼下……阿姨要是愿意……就……站在窗边看我一眼就好了……”他想要尽量让自己显得轻松一些，可是喉咙仿佛卡着一个枣核，疼得连咽口水这么轻微的牵动都能疼出一身汗，胸口也闷得喘不过气，好像只有低着头才会好受一些，“我……”
周竖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就那么看着他，看着他低着头，呼吸困难。看着他的眼泪一滴一滴的砸在楼道口那一层薄薄的雪上，然后结成霜。看着他捂着胸口痛苦的样子。看着他一次次试图站起来，又一次次跌坐在原地。
凌少爷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在周竖的印象中，他就是打完架也没有这么狼狈过。哪怕是被混混捅了一刀，他也是站得直直的，丝毫没有退让过半分。
那是凌少爷初三的时候，不知道周优那个浑小子怎么的就惹到了他们学校里的小混混，那个小混混叫了人，在校门口堵周优，当时周优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这件事。但是好巧不巧，那天凌渡因为写黑板报而晚走了半个小时，出来的时候正巧遇到他们。
那个时候的他还没到发育期，和六年级的周优差不多高，也没进入变声期，又长得太漂亮了，常常被误认成是女孩子。所以当他叫周优的时候，就被那群小混混嘲笑了一番。说周优居然需要一个女孩子来保护，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他本来也没在意，却看见周优转身抄起路边的一块鹅卵石，就往刚才笑他的那个小混混冲了过去。他立刻就明白过来了，想也没想的就把自己的书包撸下来，一点力气都没有省，朝着那群小混混就扔了过去。
趁着小混混们还没反应过来，拉着周优撒腿就跑，他们只有两个人，而那群小混混有七八个之多，纵使他学过空手道，也没办法一个人对付七八人，更何况他还要保证周优的安全。
他没有慌不择路，而是带着周优跑进来学校旁边的一家游戏厅，猫着身子在座位间来回穿梭，然后从另一个门出了游戏厅，原路返回，捡起自己的书包，最后两个人完好无损地回了家。
还不等周优开口说让他保密，他就说这件事儿千万不能告诉别人，特别是你爸爸和你哥哥，不然揍不死你。
周优抱着他，哭了好一阵，还弄脏了他的校服和T恤，不过他也没说什么。
只是这件事没能瞒多久，第二个星期，那群小混混又出现了，不过这一次，他们堵的不是周优，而是他。理由很简单，就是因为他上个星期耍了他们，那个请他们来揍周优的人，因为没揍到人，所以没给他们钱。把他带到一个小巷子里，然后让他选是挨揍，还是给钱。
他也不多跟他们废话，放下书包，脱掉校服，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拳，一点不带留情。其实要说他不在意别人笑话他像女孩子，他也并不是真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不在意，因为他记仇，特别记仇。
他这个人从小就特别分得清“你我”，在他的世界里，能被他归纳为“我们”的人非常少，周竖算一个，周优算一个，明珏算一个，然后就是周建国，张萍，凌风和凌勉。除此之外的其他人都被排除在他的“我们”之外。“我们”之内的人，他可以毫无底线的不记仇，可是“我们”之外的人，哪怕是翻他一个白眼，他都能记上小半年。
更何况这件事发生在上个星期。所以他一直都记着那个笑他的人，对着那个小混混的鼻梁就是一拳，然后就是一记侧踢，最后再用手肘撞击了一下太阳穴。一下解决掉三个，他丝毫不慌乱。
三个小混混趴在地上哀嚎着，他捡起校服，提起书包就准备回家了，只是他没料到，他们会从背后冲上来给他一刀。
当那个人从背后跑过来的时候，他本能的往旁边闪躲着，一只手还下意识地去抓那个人伸过来的手，准备来个过肩摔。却没料到他还没抓到那个人的手腕，就挨了一刀。
他当时没觉得疼，可能是因为刚打完架，肾上腺素还没降下来，只是觉得身体里有某种东西在一瞬间被抽走了。靠着墙，有些吃力地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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