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喂，吴师傅，我小周，上午出版社送来的样书都收到了伐？”
吴有刚替邻座的同事交完报告，就接到了办公室打来的电话，“收到了，一共十本，就在302的墙角放着，净水桶旁边那个蓝色箱子里就是。”
“好，收到就好，我这边临时有场培训会要参加，赶不回来送书了，麻烦你走之前帮我把样书送到B楼的总编室去吧，我和保安说过了，你到了他就会给你通行证让你上去的。对了，送到以后要把书里头的单子给主任签字，签完字交到通讯处就行，会有人来拿的。”
吴有看了眼墙上的钟，“好，没问题。”
十二点半，吴有拿着通行证顺利进了B楼，却被告知主任吃饭还没回来，要送书可能需要等上一会儿，或者下午再来。这天吴有只需要上半天班，他想了想，决定在会客室等。
这一等就是半个小时，闲极无聊为打发时间，吴有翻开一本书看了起来。样书是重新修订的《犯罪现场勘查》续编，属于侦查学专业必修课的教科书，理应与他没什么关系的，没想到他随手翻开看了两页，一股熟悉感就油然而生。
还不仅是熟悉感，看到一段援引的事例时，他本能地皱了眉——书上写02年的瑶城凶杀案，嫌疑犯全国通缉至今在逃，然而在他意识里，他曾经近距离接触过这个通缉犯。
但……是在哪里呢？他凝神想了一会儿，眼睛快把书上刊印的照片盯出个洞来，可仍然什么有效的信息都没想起来，脑子里只有些零碎的闪回片段，像是划损了的DVD光碟。
他忍不住拍了下后脑勺，头一次因失忆而感觉到挫败。
会客室的门就在这时被推开了。
进来的人穿一件白色短袖衬衫，目测起码有六十朝上的年纪了，头发却还是全黑的，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手上还提着一瓶喝了一半的可乐，见到吴有却是一愣，“…阿有？”
现任总编韩洋居然是曾经给吴有颁过表彰的领导，是早年为数不多的高学历技术兵，后来成了授课教员后还带过吴有训练，再后来因为一些没对外公布的原因退了下来进了文教机关，如今竟然辗转做了刑警学院教学研究处的总编辑，专门负责教科书的审订。
也真是缘分，两人多年以前就亦师亦友，如今竟然又做了上下级。
当然，这些都是韩洋自己和吴有说的了，吴有至多觉得眼前的领导有些面善，于是不免觉得愧疚和不安，“抱歉，我都不记得了。”
“唉，不要紧，忘了就忘了，我还能和你计较这个？”韩洋拍拍吴有的肩膀，待吴有比起长辈更像是忘年交的兄弟，“说起来也可惜，当年我手上没实权，不然肯定要找你们局长讨说法。事情都没查清楚就把你撵出去，这不是明摆着要你背锅吗！”
吴有局促地搓了搓手指，“也不全是，我也有错……”
“你能有什么错？今年410翻案我都听说了，就是当年有人监守自盗玩脱了，觉得兜不住了就拉你们这些没背景的小喽啰下水扑腾，水搅混了他们才好趁机洗白自己。在他们眼里，你们活不活得了，案子能不能破，哪里有钱和权重要？”韩洋眼神晦涩起来，拿了本样书也不翻看，只语焉不详地感慨，“其实啊，我现在说这些也都是马后炮，当年我要是能低个头，说不定他们也没法逍遥这么多年。”
“……”吴有听出一些端倪，又直觉不能多问，便没有接话。
韩洋也不介意，抬头看他时表情重又正常起来，“说起来姓孙的小子是够义气，胆子也大，什么地方都敢闯，什么人都敢得罪，你有他这个哥儿们不算亏。”
吴有怔住，“…他做了什么？”
“你不知道？”韩洋也惊讶了，“…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太清楚，就只知道最关键的一环证据是孙家的小子跨省拿回来的，路上还遇到火并了，肺里吃了颗子弹，据说急救时差点告病危。”
吴有心头一颤，手指不由地攥紧，“我、我不知道，他什么都没跟我说。”
“那就是不想让你担心了，”韩洋看他表情不太对劲，也有心转移话题，“咳…不说了，都过去了，人现在好好的就行。对了，你吃饭了吗，我带你去吃饭吧，咱们边吃边聊。”
“…不了，怎么好叫您破费，而且，我还要去交单子……”吴有拿出笔来就要递给韩洋签字。
韩洋配合地签好字，却不交还给吴有，“这个不急，跟我客气什么，以前也不是没和我一起吃过饭。”
他说着摸出一张卡扬了扬，“当年还用饭票呢，现在都换刷卡了——走吧，我们好好聊一聊，说不定聊着聊着还能帮你恢复一些记忆呢？”
吃这一顿饭是值得的，吴有告别韩洋回家去时这么想到。韩洋听他说了近况，也给他讲了些过去的事，竟真的慢慢勾起了他的回忆。
那些遥远的、仿佛是上辈子的记忆一点点浮上来，与孙贺黎、林朝勤通通无关，竟给他勾勒了一种独特的安全感，让他头一回触碰到过去的那个“吴有”而不胆颤心悸。
末了分别时，吴有犹豫再三，还是出言提醒道，“韩主任，有件事您要是方便可以留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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